直到上了摩托,把车开出小区,明天还是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可以挡住凌晨的睡意,去见一个已经说过决断的女人。
分明两个人在那晚就已经说的明白,并且明天也为此努力在让自己解脱,为什么只是一句话让自己却又陷入到挣扎的旋涡里。
为什么啊……又凭什么啊……在这个凄凉的夜晚,明天再一次败给了自己的……贱。
明天用了十几分钟到达冰河路,桥上他看到了绯红色的保时捷跑车安静地停放在路边,水珠自车顶而下成排的在红色车漆上刻下纵横交错的痕迹。
柳清文坐在车边的台阶上,背着车,面向着河对岸,以及对岸深邃的城市。
明天把车停到柳清文身后,没有取下头盔,下了车走到柳清文身后,不带情绪地说了一声:“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
柳清文没有回头,明天站在背后。今夜她只穿着一件红色长裙,和对面的城市建筑群对比,她本就纤瘦的身体更显单薄。
“陪我坐一会吧,明天。”柳清文的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哀乐,她抱着双腿把下颚放在双膝上。
明天留了一个身位的位置坐下,和她一起着看悠悠河水流淌,聆听此刻的喧闹和安静。
凌晨三点的世界很安静,除了路灯和若有若无的风声,已经再听不见关于这座城市的一点痕迹。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世界向着热闹变化。
明天在等自己找一个借口,找一个来到这里的理由。
不论什么,担心也好……仍旧觊觎柳清文的感情和身体也罢,总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足以留下他的身体的柳清文一起看黎明升起。
柳清文似乎也在等着明天开口问她问题,她也并不显得着急,因为她明白两人之间必须还有话说。
等了许久,明天忍受不住这份让人窒息的沉默,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你只是想静静的话,一个人也可以。”
“我不想静静,只是想见见你。你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柳清文偏头看了过来。
“嗯,这几天给自己荒唐的人生画了一个句号。”明天富有哲理的说。
“为什么?”柳清文问。
这个问题让明天顿了顿神,他还没来得及想为什么,因为他以为柳清文会问“什么荒唐的人生”。但这个问题也不算什么难题,明天想了想了就有了答案:“害怕自己变得平庸、贫穷、一无是处。”
柳清文盯着明天看了许久,直到明天唤了几声,柳清文才眨了眨眼:“那挺好的。”
“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关于“荒唐人生”的这个话题自然略过,明天看得出来,柳清文也不想再深究,因为没有意义。
“回到以前生活而已,我倒是无所谓,估计我妈一时间难以接受。”柳清文语气平静。
“或许吧。”明天话语简短,“不过两个女人在这个社会里生存,总归是会有些束手束脚的。”
“有什么办法?毕竟找不到富二代。而我们也不是富二代,都平庸和平凡,羡慕也于事无补。毕竟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你……贫穷吗?”明天忍不住问。
想到上学时,柳清文母亲可是一身的奢侈品,而她自己也打扮的像是公主,在那个贫瘠小镇里显得那样光彩夺目,也正因此,她得以吸引全校所有人的目光。
“谁会说自己富有啊。”柳清文牵强的笑笑。
明天点了点头:“那倒是。不过你们自己不说,明眼人也能看出来你和我们普通人的差距。”
“差距很小,只是有些人愿意把这点差距无限放大,就使得这点差距看起来像是鸿沟一样难以逾越。其实,每个人都不差。”柳清文很认真的说。
“都不差……”明天反复昵喃着这句话,三个字像是一声爆炸惊醒了明天自认为安好生活的伪装,这几年以自己的角度来说自己真不差,可是对于老爹老妈来说,这点安好却要以牺牲他们的安好为代价,“以前自认为不差,结果到现在,也不过是给自己找得懒惰的借口。”
“那不也挺好的,至少你现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只是……太迟了。”明天抬头望天。
“你才二十六岁,还不晚。”柳清文说。
“嗯。如果你好受一些了,就回家吧。”明天说。
柳清文顿了顿:“嗯,好。”
她的语气无比落寞,以至于明天愣了一会才从她失落的语气里听出来,她母亲和继父离了婚,那个家已经破碎,现在,她还能回哪儿呢?
“你住哪儿?”明天问。
“找了个酒店,住几天回老家,年后去成都。”柳清文说。
“那也早点回去吧。”明天说。
柳清文摇着头,沉默了好一会:“不想回去。酒店太冷,这里还有一点来着州河的温度。”
“可终究不是办法。你逃避也逃离不了,我们有时候孤独是必然经历的过程,就像是劳苦一样,避无可避,普通人可没有一帆风顺的海洋。”明天说。
“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只需要你陪陪我就好了。若你有事,就去忙吧。”柳清文说。
“忙?让我来又赶我走么?”明天忽然来了怒火,“我若是忙,这个时候就应该在床上睡觉为明天的早起做准备!”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清文小心翼翼的说道,“明天,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可以依靠谁了。”
“无人依靠就找个工作让自己忙碌起来,成了女强人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自己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时,也就来不及产生空虚的情绪。所以归根结底的源头,来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你说的依靠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想在这个时候找个肩膀靠一靠我就可以,如果你想说的是以后的生活,只能靠你自己。”
柳清文注意到了明天话里的一句话:“可以么?”
“可以。”说到底柳清文也只是一个女人,她的生活明天不清楚也不愿知晓,只是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弱小女人。
看在老同学的面子,明天可以借给她一个肩膀。
来了这里,也恰恰说明,他还是不愿意和她彻底说决绝。
他心甘情愿的想,万一那只是误会呢?至少在她一无所靠的时候,她想到的只有明天。哪怕只是她的片面之言。
可从无自信心的明天,到现在也没有哪一件事坚决果断。
柳清文挪动身体坐到明天身边他们挨的足够近,柳清文把身体往下放了放,才歪头轻轻靠在明天左肩。
世界又安静下来,无忧无虑的微风从两人之间划过,带来了片刻安宁,也带走了片刻难以言说的慌乱。
明天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清文,漂亮的侧脸像是享受般的闭着眼,从河面反射过来的破碎的光模糊的照着她的脸,朦胧之中又增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美。
两人的距离足够近,可心中的隔阂始终没法消散。
她毕竟见识过富裕人的生活,明天顶多算是她偶尔光顾的小店,因为她才显得他金碧辉煌,但本质上他还是需要改变的衰仔。
所以哪怕他们足够近却又陌生的足够远。
“明天,谢谢你。”过了很久,柳清文才轻声说。
“不客气。”明天回应。
柳清文轻轻把头立起,身体却慢慢把重心滑到明天身上,柔软的躯体似乎带着温度,冲破了冲锋衣和毛衣的束缚,传递到了明天身上,由着宁静的河风,让明天也得到了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