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俩重聚,自然要在宿舍里好好闹腾一番。宿舍其他人都不敢吱声,因为大江长得太魁梧,眼神不怒自威,甚至带着杀气。
后来一直等大江走后,宿舍其他人才敢放开手脚活动,该洗漱的洗漱、该说话的说话。
宿舍小八凑过来,坐在高原床上,眼睛总不自觉地盯着,大江送来的那袋子零食。
如果非要说高原有新朋友,那也就是宿舍小八了。
他们结识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高原为了躲避大江请客,第一次从食堂打饭,回宿舍吃的时候,他刚好撞见小八,在宿舍里啃干馒头。
当时小八惊得跟老鼠似的,忙把馒头藏在身后,嘴角还带着几粒馒头渣儿。
都是苦命的人啊,小八家是山里的,那边几乎没什么像样的耕地,大都是在山区种地瓜,然后再卖出去,换点儿粮食做馒头。
高原看了心酸,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菜拿出来,跟小八一起吃。一元钱的白菜粉条,量虽然不多,可他们俩躲在宿舍里,却吃得那样开心。
小八还给高原传授经验,说从食堂买的馒头,不要当时就吃。等过两天放硬了再啃,特别顶饥!
高原只是抿嘴笑,因为馒头不管怎么硬,它所含的物质总量是不变的。所以吃到肚子里转化成的能量,也是不变的。小八觉得顶饥,那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对比与跟大江做朋友,高原觉得跟小八在一起更轻松。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话题,就是如何在贫穷的生活里,苦中作乐。
此刻高原看着小八滴溜溜的眼神,就不自觉地想笑。而小八则故作好奇道:“刚才那谁啊?长得跟狗熊似的,真壮实!”
高原说:“是我好朋友王大江,同村的。他在咱学校练体育,宿舍就在一楼的西门。”
“我说呢,难怪那么魁梧!”小八一边说,眼睛一边往零食上撇。
高原就指着零食说:“想吃就吃吧,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小八故作不好意思,但手却很实诚;他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零食,但他知道高原大方。
小八这样一吃,宿舍其他人也往这边瞥。高原继续说:“大家都过来吃,一起分分吧。”
高原虽然穷,但并不自私;如果这些零食只自己吃,让别人看着,他根本吃不下去。
这种骨子里的善良,其实与母亲的影响分不开;这种看似吃亏的举动,其实在未来的很多时候,都帮了他大忙。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班里就迎来了一件大事:那个前排空位的主人,终于要来了。
人们纷纷议论,这同学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生,到底美不美?
前排那么好的位置,又晚了这么多天才报到,看来这人的家庭,肯定不一般。
打预备铃的时候,班主任带着新同学来了;是个男生,但并没有让人失望,他长得特别帅,奶白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庞,身上穿着名牌运动装,一双黑色气垫篮球鞋。
这使班里的女生都花痴了,有几个漂亮女生,赶紧故作起了高冷。
班主任压着教室里的喧嚣说:“介绍一下,这位新同学叫‘高原’,哦对了,咱们之前也有个叫高原的。往后新同学就叫‘大高原’,之前的就叫‘小高原’吧。”
这话看似没有问题,可敏感的高原,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丝不舒服。明明自己先来的班级,为什么自己却成了“小”的?
而台上的这个大高原,操着一口洋气的普通话,他似乎又帅又有钱,还从书包里掏出口琴,给大家演奏了一曲美妙的音乐。他自我介绍,说是从市里转来的,这身份又引得众人羡慕崇拜。
高原并不嫉妒,他只是担心自己,往后又没有安生日子了。与这样优秀的人重名,将来少不了被别人拉出来对比。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踏踏实实走完求学之路,结果却不曾想,事情总不遂人愿。
有些人出场就自带光环,大高原的到来,使得每次课间,他身边都围绕着一大群人。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说大高原的爷爷,是教委退休的干部,他爸在市里,是某国营大厂的经理。无数光环加身,几乎把小高原的身影,给逼退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不被人关注,倒是高原想要的结果。
可卑微的高原,却还要不时地被某些女生,给拉出来“鞭尸”。
“同样都叫高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看人大高原,就像是偶像剧走出来的主角;至于那谁,跟逃荒似的。”
“就他也配叫‘高原’?我要是某人,早改名换姓了。”
这些话,都是在不经意间,刻意让高原听见的。尽管脾气再好,高原有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倍加愤怒!
我怎么就不配叫“高原”?我爹姓高,我生在高王庄广阔的原野上,我叫“高原”天经地义!我的名字烙印着家乡的图腾,我是高王庄最醒目的标志!
可对方一个城里人,既没种过地,也没有生长在广阔的原野上,他凭什么叫这名字?他叫“高城、高富、高帅”都可以,他拥有了一切,为什么还要跟我抢这个名字?
高原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愤怒、不要分心,我来是念书的,不是跟别人攀比的。要保持自己的节奏,不要因外界的那些是是非非而分心。别人有的,将来我通过努力也会有;父母给不了的,我会自己去获得。
就这样,高原尽量撇除杂念,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
他依然会在早晨喝两碗粥,吃一个菜包子;中午打一份菜,回宿舍找小八一起吃;晚饭先不吃,放学就跑到操场躲一会儿大江,然后等第三节晚自习,他再匆匆跑到食堂门口,买几个馒头夹辣条,躲在暗处囫囵一顿。最后再返回教室,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日子就这样过着,他与大高原基本没什么交流。倒是第一次月考,高原仍以优异的成绩,考了全班第二,全校第四。
但这生命中的一对宿敌,早早晚晚,还是要交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