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文东是抖着双腿进的贷款公司,他从小到大没干过坏事,突然造假骗贷款,这放在谁身上都得提心吊胆。
而文东越是紧张地浑身颤抖,在马总眼里就显得越真实!他要抵押的可是村集体的财产,能不害怕吗?他这样一个小青年,要是不害怕那才不正常。文东的胆怯,反而加深了贷款公司对他的信任。
“想明白了?”马总靠在老板椅上,依旧不紧不慢地笑问道。
文东把公文包打开,“呼呼啦啦”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说:“验验吧,没问题的话,这个贷款我…我借了!”
马总直起腰一笑,忙摆着手说:“上午才刚验过,没必要搞那么麻烦。”马总话虽这样说,但眼睛还是瞥了几眼,就这样一个嫩小伙儿,正常是不敢耍花样的。
“小刘,拿合同给他签了吧。”马总这边早准备好了,他恨不得赶紧就把合同敲定。
文东颤着手,大体看了看合同内容后,便提笔把合同填完,字都写得歪歪扭扭。马总只是在旁边垂着眼皮笑,第一次过来拿厂抵押的人,大都这个德行。
填完合同后,文东又拿自己刻的假章给盖了印,然后又把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公司营业执照副本押在了贷款公司。
一系列地手续办完后,他随秘书小刘回到办公室说:“把钱打到我的账户上。不然这四百万要是从贷款公司打过去的话,很容易引起我们公司人的怀疑。”
马总眯着眼一笑说:“岁数不大,心思还挺缜密!我懂,就按你说的来。”于是马总要了文东的账户,又给财务那边去了电话。
等了有一会儿的功夫,文东的手机就来了短信提醒,资金已经到账了。
“那小王总,咱们合作愉快!年底之前,本金加利息,您可要一分不少地还回来。不然的话……”马总敲了敲桌上的合同说:“你们高王庄的石材厂,可就是我们公司的了。”
文东啥话也没说,连手也没握,他心虚地拎着包扭头就走了。等出了公司大楼之后,文东双腿一软,差点一个踉跄拱到地上。好歹有惊无险,这个事情算办下来了。
他强打精神离开高新产业园,直奔北海港外的小饭店,简单吃了几口饭。填饱肚子以后,天色都已经快黑了,他急忙又找人亮明身份,这才登上了返回黄龙港的货船。抵达家乡的时候,都已经深夜了。
文东在港口打了辆黑车,回去路上他望着外面的夜景,竟禁不住流出了眼泪。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太多的画面,想着高原哥那么辛苦,昼夜奔波为了高王庄的发展;想着矿上的乡亲们,天天吸着粉尘、承受着危险,顶着烈日开山凿石。想着村里的土路,一下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村里竟然都通了公路。
这些家底都是高王庄人一点点攒出来的,可石材厂却差点毁在了自己手里。文东很苦恼,为什么当初不听高原哥的劝告,为什么就让自己陷入了债务的泥潭?可能自己太感情用事了,巩珺一在自己耳边说两句,高王庄的乡亲们就全被抛诸于脑后了。
他回村后第一时间就去了石材厂,还好深夜厂里没人。他进到办公室之后,赶紧拿自己之前配好的钥匙打开柜子,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看来传喜叔没有开过柜子,里面的东西还是自己走之前的模样。文东擦了把脸上的汗,接着又赶紧把公司的印章和资料,全部放回了原处。
干完这些之后,他真的累了、疲惫了,身体的麻木和大脑的混乱,使他靠在沙发上片刻就睡着了。创业是何其地难啊,不是这个坑、就是那个坑,文东在梦里都在发誓,以后他一定要多几个心眼儿,自己亲自去跑客户。能结款就合作,不能结款就拉倒!有的时候少挣一点儿,也比积压货款强上千万倍。
第二天传喜来厂里的时候,看见办公室的门开着,还以为进贼了呢!进门一瞅文东正躺在沙发上,睡得死沉死沉的,他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过去把文东摇醒问:“这两天跑哪儿去了?昨天高总还问起你呢,说让你不要太拼,身体要紧。”
文东愧疚地抿着嘴,低头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强撑着微笑,从包里掏出银行卡说:“400万的货款,基本都已到账了。”
传喜则疑惑地问:“怎么都打你卡上了?不是有对公账户吗?”正常来说,公司之间都是走公账的。
文东则叹了口气说:“头些日子跟客户闹得不愉快,是巩珺出面给要的,人家直接把钱打给了巩珺,就是想恶心一下我。反正钱也到了,还款单据都在我包里,你待会儿给做下账就行了。”
这个事儿传喜没多想,毕竟钱到手了嘛,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这小子啊,叔没看错人,关键时刻还是挺有能力的。不过我还得多说两句,别总指着巩珺帮忙,高总之前千叮万嘱,让你自己去跑市场,再不济可以高价招聘几个业务员嘛!客户是咱厂的命脉,总被巩珺牵着不是那么回事。”
传喜知道文东跟巩珺,一来二回打得火热;但作为公司的财务主管,他该提醒还得提醒。
“叔,这个事儿我记下了。今天休息一天,我明天就自己出去谈客户。接下来的时间里,厂里尽量缩减生产,还有些拖欠资金不还的客户,就暂时不要给他们发货了。”文东有气无力地安排道。
“这个你放心,我从开始就是这个意思,倒是你老说我不懂市场,要跟客户搞什么‘深度绑定’合作。”传喜笑了笑,又抬手拍着他肩膀说:“先回去睡一觉吧,下午去银行把账转过来,过两天高总还急着用钱呢。”
石材厂流动资金这一劫,算是被文东给扛过去了。可那些埋藏在暗处的汹涌激流,却依然还在延续。
巩珺手里的两套组合拳已经打下去了,现在高王庄的石材厂已经风雨飘摇。如果这时候,巩珺再从石材价格上动动手脚,那高王庄的石材厂还能扛得住吗?
一个无法盈利且被抵押出去的企业,实质上就已经被做空了!只要巩珺再从价格上稍稍一用力,那么这个空中楼阁,轻轻一碰就能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