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错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是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海王出声打断:“太子殿下,老夫尊称您一声太子殿下。是看在天帝的薄面上。”
“您若是要死保那位心爱的女子,一声令下,我等无敢不从。何必要用这鱼目充作珍珠,欺骗老夫?”
“您说这眼睛是那凡女的,便是她的,焉不知您是否随手扯了个小侍女的眼珠子,为她脱罪,若真有诚意的话,应当带着那女子一道来才是。”
连错一甩袍袖,显然是气极了:“龙王慎言!”
东海龙王冷笑一声:“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殿下先前与我说得头头是道,可现在呢?结魄灯何在?结灵草何在?这两样东西怕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吧!”
连错本就心绪不宁,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言语刺激,气急败坏之下,顿时失言:“东海龙王,你莫要仗着资历老便倚老卖老...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你真当本殿怕了你不成?”
“终有一日...”
东海龙王当即被他气了个倒仰,“呵!好一个终有一日...你待如何?你也要将老夫推下诛仙台与我的荆儿作伴是吗?”
他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传出去老远:“太子?凭你这种人也配做太子,是我天界无人了吗?”
二人最终闹的不欢而散。
连错回到拂云殿后,左想右想都想不出纳戒为何会突然丢失。
是了,许是云若拿走了。
只有她知道如何打开纳戒,知道它放在何处。可她拿走纳戒有什么用?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的?她为什么要拿走?他取结魄灯本就是临时起意,她不可能知道。
不,不是她。她从来不会乱动别人东西的。就算要拿,也会先和他说一声的。或许是在离开的途中丢失了。
连错如是想,可他派出去问话核实的人还没出发,反倒是天牢里来回禀的狱卒先到了府上。
那人一进来就直接跪下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侧妃她殁了。”
连错一时不可置信,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他揪着狱卒的领子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说什么?再
说一遍。”
狱卒低声重复了一遍。
连错仍然不肯相信:“不可能,不可能,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你在骗我,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医官...医官呢?我不是让你们照顾好她吗?”
眼前莫名又浮现出云若的脸,眼眶空洞洞的,神态却是出奇的平静。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呢。
连错攥在他衣领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直勒得人喘不过气来,狱卒小声讨饶:“殿下,饶命啊殿下...”
“您走后不久,小的们便去请医官了。”
“回来的时候,侧妃早就断气多时了...”
“医官说......”
有种名为慌乱的情绪在心头迅速蔓延,心跳乱得有些失衡,让人心烦意乱,连错一把将人甩开,控制不住的大发雷霆:“要你们何用?滚!都给我滚!”
狱卒连滚带爬的离开大殿之后,殿内便只剩下连错一人。
他站在中央,一眼望去,四处都是空荡荡的。
这几日见惯了的景致突然无比碍眼。连错抬手掀翻了桌案,白纸纷纷扬扬落下,上好的徽墨泼洒了一地。
他高声唤小厮:“来福,来福!”
很快小厮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连错阴着脸:“前几日我让你收起来的那些卷轴呢?为何我便寻不得?”
小厮挠了挠头,满脸不解:“都按殿下您的吩咐全都烧掉了呀?殿下您忘了?”
“一幅都没有留下吗?”
“一幅都没有。”
小厮见他看着墙面满脸阴郁,忽然灵光一现,跑出去抱了一大堆的卷轴回来。兴高采烈的喊:“殿下,殿下,你是否觉得四处太过空荡了呢,来福也是这么觉得的。”
连错:?
小厮从中抽出一副,唰地一下拉开。
画师技艺不错,细节拿捏的很好,神态刻画得很好,可谓是入木三分,不过寥寥几笔,人物便跃然于纸上。
只不过画上的女子,是连错暂时不想看到的人。半个时辰前,他才跟她的父王在庭前大吵一架。闹了个不欢而散。
没眼力见的小厮
没看出丝毫不对,他抱着卷轴在连错面前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都没发现异常,甚至已经在开始选挂画像的地方了。
连错抬手抚住胀痛的额头,朝人挥了挥手:“带着你的画像滚出去。”
“?殿下!?”
“滚。”
连错说完,便将小厮和那些碍眼的卷轴一道丢了出去。
殿门重重的关上了,室内重归寂静。
连错蹲下来捂住了脸,任由过往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欺骗自己。
原来他竟是爱云若的。多可笑啊。
成年人的崩溃向来是悄无声息的。
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块。
一柱香之后,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结魄灯绝不会无故失踪。其中定有蹊跷。
知道他秘密的人不多,但这天宫里到处都是天帝的眼线不是么?保不定这又是天帝设下的一个局。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
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过不了今日,他在卯日星君府前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便会传遍整个天宫。
届时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连错是一个信口开河,不能受诺便以势压人的小人。
而一个德行有亏之人,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下一任天帝?
届时天帝会如何看他?
他为了云若将东海龙王得罪个彻底。
针尖对麦芒,一时谁也没占到便宜,反倒各自吃了个暗亏。
或许这便是天帝想看到的结果。
可现在云若死了,那他自然也没有与东海龙王交恶的理由了不是么。
于是当晚,太子再次上门拜访卯日星君府上,亲自向东海龙王赔罪时,带上了云若的尸身。
连错抬手半推开棺木,露出其下苍白无甚血色的脸,空洞洞的眼眶瞧着莫名渗人。
“晚辈回去后,仔细思量过,深觉龙王所言有理,所以便将人带来了。”
“龙王想验什么,就验吧。”
“请。”
他边说人边往后退开了些,让出一条间隙来。
连错态度和善,东海龙王反倒有些发怵。
虽
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这位殿下委实过于能屈能伸了。常言道,有容人之量的,不是真君子,便是真小人。
而这位太子殿下,显然更偏向后一种。
东海龙王也不敢将他得罪的太狠:“太子殿下言重了。”
“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东海龙王讪笑着,将棺木合上了。
“现在我们可以商量紫荆的婚事了么?”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接下的商讨异常顺利,连错与祁紫荆的大婚之日订在了半月后的一个大吉日。
天宫里又热热闹闹的操办起喜事来。
至于死去的前太子妃,除去她贴身的侍女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她哭上两声。
又有谁在意呢?
左不过是,天宫西郊荒凉偏僻的后殿旁,又多出座无名的新坟罢了。
日子一天天流逝,很快便到了太子大婚前夕。
天宫各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好不热闹。
藏书阁偏僻的角落里
偌大的书柜后,突然出现了一盏灯。
淡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虚幻的人影逐渐凝实。
那是一位女子。
她着一身艳丽红衣,肤白胜雪,青丝如瀑,眉心正中一抹暗红色凤仙花印记,格外夺目。
入耳的丝竹声让她觉得吵闹,晴日的阳光更让她觉得刺眼。
她站在窗前往外凝望了许久,须臾之后,方才轻浅的挪开视线。
“这样污秽冰冷的地方,怎么能有阳光呢?”
她说。
于是骄阳躲进了云层里,层层叠叠的乌云漫了上来,天空中下起了寥寥细雨。
到处都是黑沉沉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唯有那座无名的新坟上方,依旧艳阳高照,晴朗如昔。
女子撑起一把油纸伞,朝着祁紫荆所在之地,不急不缓的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