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县试放榜这天,天还没有亮,贡院门口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县试公布出来的名榜叫做“团榜”,又称“圆图”。
团榜不计名次,只标明及格考生的名字。
及格者的名字被按圆形,从里向外一圈圈排列。
居正中者即为本场县试的第一名,即是“案首”。
丁小邱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榜,从前一天夜里就守在贡院门口,整整一宿没睡。
他此时眯缝着眼睛,忍着目眩,终于在第三圈的名字里找到了自己的。
“过了过了,爹,我过了!!!!”
他哇哇大哭着挤出人群,向县衙大牢跑去。
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落榜了。
祝宅的马车驶了过来,却发现道上早已被马车挤满了,队伍都快堵出城了。
祝澜掀开马车帘,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帝都的早高峰呢!
祝老爷子毫不犹豫带着全家人下车,拄着拐杖,急匆匆地亲自前去看榜。
团榜中心,“祝澜”的名字格外显眼,隔着老远便能一眼看见。
阿财眼睛瞪得像铜铃:“澜小姐……澜小姐居然是……”
是本场县试的案首!!!
祝老爷子两眼一翻,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阿财,快扶着老爷!”裴玥也几乎喜极而泣。
祝老爷子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
“快、快回家……开祠堂,阿财,买爆竹去!”
老天有眼啊!!!
他要让列祖列宗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
乔悠悠和秦雨薇也来看榜。
“哈哈,我就知道,澜澜绝对是第一名!”
两人都由衷地笑着,随后一圈圈找起来自己的名字。
“我在那里!雨薇雨薇,你的也在!”乔悠悠兴奋地指着团榜上的名字说道。
“让我再看看……梁舟,赵思成,肖婉……”乔悠悠一边看榜,一边掰着手指算人数。
榜单上入围的一百三十名考生全都看完了,乔悠悠看着张开的两只手掌,有些疑惑。
十个人?正好?
不对,她把跟大家关系好的丁小邱也算进去了,那应该是十一个人。
还差谁?
“常云霄……不在上面。”秦雨薇皱眉道。
另一边,周达和许诗明也发现了。
“老常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落榜?”周达不敢相信,
常云霄虽然平日里话少,但以他的能力,如果认真准备,通过区区一场县试完全不在话下!
许诗明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么。
上次印书的事情,他也完全没有参与,连个保荐的名额都没有。”
如果被保荐,即便县试成绩不够好,但也是有机会在面试中被捞一把的。
可如今,常云霄算是彻底无望了。
想要再参加科举,就只能再等一年。
……
昭平县县衙,捕快班房。
“哈哈哈,老张前几天还到处吹,说儿子念书要念出名堂了。
说这次县试轻轻松松能拿个童生,将来做了大官,当我们的顶头上司呢!”
一个捕快拍着桌子,笑得弯了腰。
“就他一个吃死人饭的,养的儿子能有啥出息?
那句话咋说的来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就是,谁能想到他儿子那天压根就没去贡院,跑到城西去看哥儿几个办案子呢?
当时我就往人群里扫了一眼,瞧见那小子眼熟,但没敢认。”
庄捕头道:“也算这小子有自知之明。有这工夫,不如跟他老爹学两招。
将来要是听话,懂得孝敬,咱给他赏口饭吃也不是不行。”
张仵作正好路过班房外。
听得这话,脸色顿时比那义庄里的死人还难看。
那小子……竟然压根就没去贡院考试!?
他怎么敢!
失望与愤怒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张仵作被气红了眼睛,拔腿就向家里跑去。
常云霄仍旧在那破旧的小房子里看书,仿佛外边的动静全都与他无关。
张仵作一脚踢开房门——
“兔崽子!我问你,县试那天你上哪儿去了?”
他暴怒的声音震耳欲聋,常云霄却面色如常,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
张仵作以为他是被吓傻了。
快步走到桌前,看见桌上摊着的书。
竟全是柜子里关于仵作的书籍,还有自己这么多年办案验尸总结的笔记。
常云霄从书下抽出一小沓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东西。
一些文字旁还配有简单的图案,像是他自己画上去的。
“这是给你笔记中做的一些补充,以后验尸可以作为参考。”
常云霄将黄纸递过去。
张仵作将信将疑地翻看了几页,脸色越来越凝重。
接着手指都微微颤抖,几乎将黄纸都抓皱了。
这些……这些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猛地一扬手臂,纸张散落在空中。
“老子送你去读书,结果你他娘的整天写这些破玩意儿?
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见过死人吗,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滚回去念书去!!!”
……
常云霄最后一脸无奈地被送回了书院。
科举入仕,哪有那么容易?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况且考取功名是一回事,有机会做官又是另一回事。
他对入仕没有兴趣,更无意用半生时间去博一个做官的机缘,只想把时间都用来钻研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当然,如果有机会实践,那就最好了。
古人在科技受限的情况下,仍能通过观察与经验总结得出许多尸体勘验的技巧,虽然其中有诸多谬误,但也不乏伟大的思考。
这些思考,流传后世的只是一小部分,常云霄正是着迷于此。
张仵作为了让常云霄好好念书,甚至特地给他办了“督学令”,不准擅自离校,除非有监院的批准。
他来到欧阳烨的书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欧阳烨费心,好好管教一下常云霄。
常云霄没去参加县试的事情,欧阳烨自然知道。
他叹了口气,扶起张仵作道:
“人各有志,如果令郎实在无心科考,如此勉强……”
“有心,他有心!不勉强!”张仵作以为欧阳烨要拒绝,立马急得差点再次跪下去。
“监院大人,小孩子不懂事,求您再给他一个机会!”
张仵作满脸哀求。
仵作作为最低贱的职业之一,原本子孙后代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但常云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张仵作时常为此感到庆幸。
他一直将常云霄视如己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不要再干自己这一行,受人白眼。
可偏偏这小子就非要往这上面撞!
自己也是百般无奈,除了将常云霄“关”在书院里强制念书,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罢了。”欧阳烨揉了揉眉心,也是有些头疼。
答应张仵作会多留意一下常云霄在书院中的动向,尽量让他摒弃杂念,安心准备来年的县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