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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身后的滚烫气息(1 / 1)

我,包括周围的一些人,都为常晴捏了一把冷汗。

不仅仅是我而已,宫中这些女人眼睛都是在油锅里炼过的,这一次二皇子出了大事,皇帝又亲带念深春猎,其中所昭示的含义大家也都明白,南宫离珠的种种表现,不仅仅落在我的眼里,也落在其他人的眼里。

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但,这件事最终会如何,还要看裴元灏如何表态。

当初许幼菱身死,皇帝让常晴教养念深,自然是有他的一番深意,至少现在看来,常晴不仅仅是个称职的皇后,也是一个称职的母后。

可是,当她对上南宫离珠,事情就很难讲了。

一看到裴元灏皱起的眉头,我的心里也沉了一下,下意识的走到常晴的身后,她却比我更平静一些,只是依稀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顿住了,两只眼睛不带一丝涟漪的看着皇帝。

这也许只是短短的一刻,但在所有人的眼里,却好像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当裴元灏开口的时候,我觉得指尖都被草原上的风吹凉了,只见他转过头去看着念深,含笑道:“念深想骑大马?”

“……是,是的,父皇。”

念深怯生生的答应着,又小心的看了皇后一眼,似乎也真的担心母后会生气,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这时,裴元灏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念深,翻身便上了自己的大马,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急忙上前:“皇上!”

裴元灏笑道:“既然如此,朕带着你跑一圈,让你尝尝骑大马的滋味。”

念深闻言大喜:“谢父皇!”

“不过跑了这一圈,你就要下来,自己好好骑小马。等将来,你不用父皇抱着,也能上这匹马的时候,朕就送你一匹最好的大马!”

说完,他一只手环着小念深握住缰绳,一边挥着马鞭轻轻的抽了一下,座下骏马立刻冲了出去。

“……”

这一回,只有几个贴身的护卫急忙策马跟了上去,留下的人却都没动,我转过头去看看南宫离珠,又看看常晴,他们两也对视了一眼,但都没说什么。

这一场,未见输赢。

还好……

裴元灏既没有驳丽妃的面子,又顾足了皇后,一时间,也无法从他的言行中看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已经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境遇了。

我看着常晴,她这个时候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嘴角勾着一点说不清的淡淡的笑容,让旁边的人服侍着上了马,南宫离珠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自己上了马。

不一会儿,裴元灏已经带着念深跑了一圈儿回来,这孩子兴奋得小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的扒着裴元灏的手腕,直到停到了我们的面前,周围的小太监才急忙过去双手将他接了下来。

裴元灏还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念深,喜欢吗?”

“父皇,儿臣很喜欢!”

“嗯。”他点点头,又掉头看着前面,那里就是春猎所选的密林,裴元灏微微笑着,低头对念深道:“只是前面有林地,朕不能带你多跑一会儿。”

念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前面,道:“父皇,林地的北边,是什么地方啊?”

“是草原。”

“草原?”对于一个从来只在九重三殿,红墙碧瓦间生活的孩子,也许很难理解这两个字代表着多么广袤的土地,裴元灏低头看着他,突然笑道:“如果朕在草原上带着你,也许能跑几天几夜,都不到边际。”

“真的吗?!”

“真的。”裴元灏点点头,笑道:“若将来朕得到了那片草原,就把它给你,让你好好的纵横驰骋!”

“……!”

我听到这句话,蓦地一惊。

他说什么?

若将来,他能得到那片草原,就交给念深?!

说他想得到草原,这并不让我吃惊,以他的性格夺取天下必然是他一早就会有梦想,只是——他说要把自己得到的交给念深,这句话,这句话简直就是一种惊人的暗示了!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周围,常晴和南宫离珠的脸上也多少露出了一丝愕然的神情,想来都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而周围有好几个太监护卫,脸色都显得有些奇怪,急忙低下头去。

只有念深,还单纯的停留在“骑大马”带来的兴奋和憧憬当中,用力的点点头:“儿臣谢父皇。”

裴元灏笑着道:“好,上马!”

等到念深也上了马,周围所有的人都已经整装待发,裴元灏这才策马慢慢的踱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看着前面的那一片密林,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好像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分辨,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抬起手,轻轻一挥——

“春猎开始!”

皇帝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随后的队伍也跟着他往密林中冲去,身后扬起了漫天的沙尘。

刚刚入春,野兽们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都纷纷开始出来活动,或嬉耍,或捕猎,林中的草地郁郁葱葱,冒出新芽的树枝微微低垂,间或扫过人的肩膀,露水低落下来,带来一片清凉的感觉。

春猎队伍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按照惯例,专门有一队小太监头戴假的鹿皮套子,在林中驱赶鹿群,诱使那些躲在灌木丛中的小动物们跑出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一群麂子从前面的灌木丛中跳跃着跑了出来,顿时,春猎的队伍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急忙搭箭上弓,对着那群麂子冲了过去。

裴元灏这时也放开了缰绳,拉开弓弦,对准那群麂子里最为肥壮的一头,猛地一松手——

只听嗖的一声响,长箭离弦而去,如同一道流星,就看见那头麂子发出一声惨烈的长鸣,脖子上血花蹦出,顿时便瘫倒下来。

周围的人立刻欢呼起来:“皇上好箭法!”

“真是百发百中啊!”

“皇上万岁!”

我在旁边,倒是看得心里一震。

这些年来,我也随着他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经历过不少刀光剑影,但想来他是动脑筋的时候多,动手的时候少,却没想到,他还真的练了一手好箭法。

若是在太平盛世,一手好箭法是春猎猎场上博得喝彩的好手法;但若在乱世——

裴元灏策马过去,看了看地上那头麂子,只是淡淡一笑,转头道:“今日,大家都好好的干。朕会论猎物行赏!”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刻欢呼了起来,急忙四散开去,连小念深也兴奋的拿着小弓箭策马往林子里飞跑,常晴递了个眼色,身后立刻有两个小太监追随了上去。

她转身对我道:“你身体不好,若不行就先回去歇着。”

“微臣知道了。”

她点点头,便也赶着马往前去了。

我也骑着马跟着一头扎进了林中,但要说春猎——我不做人的猎物就已经很好了,这里原本也不是我应该来的战场。跑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体酸软,大腿内侧磨着马鞍发疼,正好听着前面似有水声,便勒住缰绳,小心的翻身下来,慢慢的走了过去。

春天的林中,草长莺飞,正是好的气候。

牵着马走过去,果然在林子中央,一道不小的河流贯穿而过,河水清澈见底,映着太阳反射出粼粼波光,我牵着马走到河边,就感觉到一股清新的水汽迎面扑来。

骑了半天马,也出了一点汗,我掬了一捧水轻轻的浇在脸上,清凉的感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用衣袖轻轻的擦着脸,马儿也正依着我身边低头饮水,林子里似乎还有哨声和箭矢飞射的声音,但在这里,却只剩下一片宁静,风吹过草地,河水叮咚,趟过河床下圆滚滚的卵石流向远方,沿着这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往远处看去,河水流下了深深的河谷里,激起了大片水雾,阳光正盛,水雾中隐隐反射出七彩的光环。

眼前的这番景色,真的是美不胜收。

只是,再美好的景色如今也无法让我沉醉,看着河对岸,那辽阔的,近乎看不到边际的大地,上面还有许多的鹿、野兔、獐子在奔跑跳跃着。

人为万灵之长,偏偏自筑围墙,将人与己困住,尚不如这些禽兽,可以自由的活着。

那个一直蛰伏在心中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比春天地底的种子更加奋力而疯狂的往上生长着,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的一紧,绳子上的毛刺也扎着掌心的皮肤,微微的发疼。

但下一刻,一阵风吹来,脸上残留的水渍立刻变得冰凉,让人清醒了过来。

随着风来的,还有一阵马蹄声。

我不由的在心里淡淡的笑了一声——那两个人倒真是尽忠职守,不过也对,皇帝的命令,又有谁敢不听?

这样想着,我淡淡的转过头,就看见一匹高大黝黑的骏马从林中的阴翳里慢慢的走了出来,在阳光下,那马一身漆黑的皮毛油黑发亮,四蹄却是雪白的,仿佛踏着雪地而来。

穿着骑马装的男人越发显得气势逼人。

我微微蹙眉,而他的马已经踱着步子,近乎悠然的走了过来。

他的身边没有人,但我知道皇帝的身边不可能不跟着人的,便咬了咬下唇,上前一步轻轻的俯首行礼:“微臣拜见皇上。”

他低头看着我:“难受?”

“谢皇上关心,微臣还撑得住。”

说完,便转身抓着缰绳踏上马镫,准备上马,可手上没有力气,翻腾了半天都登不上去,倒是自己不上不下的累得吁吁直喘。就在这时,听见背后传来他翻身下马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从身后围了上来。

两只手握住了我的腰。

我的双手都颤了一下,险些跌下去,后背只微微一沉,就贴上了身后那具坚实的胸膛,顿时头皮一阵发麻,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他凑到耳边,滚烫的突袭贴着我的耳廓,烫得我几乎哆嗦——

“怎么了?”

“……没,没有。”

“呵。”他一声低笑,带着说不出的暧昧气息,“真的吗?”

我的脸也通红了起来,心里却也被他那种逗弄小动物一般的态度隐隐的激怒了,咬咬牙握紧缰绳,就要奋力上马。

可刚要登上去,却感觉握着腰的那双手微微用力,将我锢住。

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令我越发的恼火起来,回过头想要瞪他一眼,却正正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瞳,里面映着我薄怒表情的脸,却还荡漾着笑纹。

我咬着牙:“皇上这是作什么?”

他又上前一步,贴上了我的后背,几乎将我整个人都环在怀中,只微微一低头,下巴搁在我的肩窝里,有一点痛,又有一点痒,呼吸吹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炙热,我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就感觉他的一只手慢慢的抬起来,沿着我的手臂一直移到了我的手背上,轻轻的覆上去。

我的手几乎被他的大手全都包裹住了,越发的挣脱不开,而他的嘴唇又一次贴上了我的耳朵,低声道:“刚刚在看什么?”

“……”

“别想得太多。”

“……”

“朕说过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你最好都不要忘。”

那只握着我腰肢的手慢慢的收紧,几乎将我整个人都嵌入了他的身体,那种被他禁锢着,一动也不能动的感觉令人战栗不已。

我极力的压抑,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胡乱的挣扎,这些年来也已经很清楚,跟他硬碰硬得不到任何好处,我用力的握着缰绳,半晌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咬着牙慢慢道:“皇上,微臣不是还在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他似是又轻笑了一声,那只手这才握着我的腰,往上一托——

我一下子翻身上了马,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

人虽然上了马,可我却有些闹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手上、身上,耳边,甚至脸颊上都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让我微微的有些战栗,手里紧紧的握着缰绳,也不敢去看他,却听见他说道:“不舒服,就回去。”

说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

我没说话,只是调转马头,刚刚往营地走了几步,心里却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咬了咬下唇,回过头,却见他也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慢慢的勒住了缰绳,也看着他。

我想要问他的话,也很多,可到底他是皇帝,跟常晴不同,有些东西不可能那么明明白白的问出口,只是这几天来他身上的种种异样让我无法放下心去。思量了半晌,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他道:“太后的心情不好,你多去陪陪她。”

“……”

“这里的事——你就不要来操心了。”

“……”

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蹙眉,可他不容我开口再问,已经转身策马走开,立刻就看到林子里几个护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纷纷跟在他的身后,而之前那两个跟着我的护卫也上前来:“大人,属下等护送大人回营吧。”

我没说什么,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林中,终于慢慢的调转马头,往回走去。

骑着马慢慢的回到拒马河谷,比起林子里的骚动,这里显然是一片安静,几个小宫女趁着管事的人都走了,笑嘻嘻的蹲在一旁采草打官司,玩得不亦乐乎,一见到我回来了,却也不怕,只是笑嘻嘻的跑上来:“岳大人,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轻轻的点点头,正要让他们扶着下马,可一抬头,就隐隐看到前面的山谷上有些东西,定睛一看,似乎是一些营帐。

我顿时一皱眉头:“那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甚明白的摇摇头,却是一旁的桂嬷嬷慢慢的走过来:“岳大人回来了。”

我急忙翻身下马:“桂嬷嬷,那是怎么回事?”

她牵了我的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是申太傅他们。”

“什么?”

“听说,申太傅,还有陈老将军他们,因为这河谷里有些湿气,他们年老体弱经不住,所以恳请皇上恩准他们扎营到那上面去。”

“啊?”

我心里一动,急忙走过去抬头往上一看,果然那里已经扎起了不少的营帐,看来正是申太傅和几位老将军所住的地方。

河谷地势低洼,加上春天来了,自然是有些湿气,年轻人尚且不觉得,况且在北方这样的湿气不过觉得温润些,但年纪大了受不住也是有的。

只是——

我看着那高高扎在山上的营帐,回想起夜里看到两边的山势如同猛虎扑食一样环伺着谷底,现在营帐扎在那里,隐隐的就好像是猛虎的利齿一般,他们这样的居高临下,还不将下面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凭高视下,势如劈竹,万一真的出什么事的话——

我越看越觉得心惊,裴元灏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呢?

想到这里,我咬紧了下唇,几乎想要回身上马去问,可刚一转身,却又想起了昨夜拆开的那个锦囊,上面的五个大字还清清楚楚的映在眼前一般——他强由他强。

如今看来,这一次春猎,申太傅他们是将优势全部占领,若值战时,可谓强势无比,难道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要“他强由他强”?

万一,将来真的出事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心里都揪紧了。

其实这些年来,我也跟着裴元灏经历了不少这样的事,下江南,赴东州,跟南方暴客对峙,也与草原天骄对战,也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人真的到了一个地步上,不过一个臭皮囊而已,倒没什么舍不得的。

况且,傅八岱这么写,我相信是有他的深意的,他能料到申恭矣借机在春猎之期增强自己的势力,留下这几个字,必然有他的应对之策。

只是——我不担心别人,裴元灏春猎不仅仅带着他的人马,还带着他的妻儿老小,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常晴、念深,还有太后,他们可怎么办?

我正焦虑的想着,却看到吴嬷嬷站在那里,脸上似乎还有一丝忧虑之色。

对了,她平时都是守在太后的身边,寸步不离的,怎么今天会在外面,太后呢?

这样想着,我便也上前道:“吴嬷嬷,怎么今天你没在太后的身边?”

“……”吴嬷嬷沉默了一下,看看周围几个小宫女,他们倒是都识趣的跑到一边去玩了,她这才凑过来,轻轻道:“申太傅过来找太后,说是有事跟太后叙叙。太后就让我出来了。”

“什么?申太傅,找太后?”

我心里一动:“他找太后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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