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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是章年?”
谢维安忍不住问出这个疑惑,章梵的思路有些连他都捉摸不透的天马行空。
也不知是因为两人彻底谈开,又或者章梵需要谢维安做更多事情,倒是愿意耐心给他解释。
“当日柔然人隐藏长安,刺杀长公主,由此才牵连出背后的岑庭与章年等人,章年帮博阳公主经营当铺,私下与数珍会勾结,数珍会是南朝太子所建,平时又跟柔然人眉来眼去做买卖,所以章年跟柔然人和南朝那边,都算是有些往来,他若登基,和谈能更顺利一些。”
谢维安点点头。
这的确是,不得不说章梵的考虑还是比较细腻的,但肯定也不仅仅因为这个。
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章年早就被贬为庶人,若无意外,他本来只能在边关饱受风霜度过残生,但现在却突然能一跃登上皇位,摇身一变重新得到荣华富贵,如果章年不抓住这个机会,才是脑子有问题。
而且章年不像齐王或杨妃子,占了名分正统,以后可能会出乱子,章年名不正言不顺,想坐稳皇位,就只能倚靠章梵一个。
对章梵来说,就算出事了,他也可以随时将章年扔出去替罪。
如此以来,说不定章年还真比一个襁褓里的杨妃子有用。
但是这些原因,章梵绝对不可能给谢维安交底,谢维安心里有数,也不能说出来。
“将军英明,那可要即刻派人启程,去找章年回来?”
谢维安从善如流,没有劝谏阻止,章梵也很满意。
他现在就需要这种聪明懂眼色又会办事的人才,所以谢维安万万杀不得。
“昨日我就派人启程了,快马加鞭,一个月之内就能把人带回来。
我们需要在这一个月内稳住局面,宣布陛下驾崩的消息,你看要从哪里做起?”
谢维安正要说话,董恂匆匆入内禀告。
“将军,越王与柔然人吵起来了!”
章梵皱起眉头:“他们不是一起过来的吗?”
董恂忙道:“我听了片刻,似乎是因为分赃不均,柔然人觉得这次南辰占了大便宜,而柔然帮忙牵制我们北面,最终却只能得到金银财货,越王与那女郎说着说着,便吵起来了……柔然话我不懂,只能从越王的话里判断!”
章梵冷笑:“还未谈,就开始争抢了,柔然人便是这样贪婪的德性!”
谢维安从旁劝道:“越王方才说只给我们两天时间,应该不是危言耸听,不如趁着他们现在吵起来不和之际,分开与他们单独密谈,将军亲自露面,也好试探试探他们的态度。”
章梵思忖片刻,摇摇头:“那越王知晓柔然语,我们现在一时半会却找不到精通柔然语的人,没法分开他们,但是可以一起见见他们,你届时与我一道,适当抬高南辰,贬低柔然,以免柔然人自以为是,今日时辰已晚,明日再见吧。”
他的眼睛扫过谢维安刚才被掐出来的伤痕,红色沉淀之后,
脖颈变得淤青泛紫,有些可怖。
“我让人送些药膏过来,事关重大,我有些失态了,谢相不要与我计较。”
谢维安忙拱手:“将军言重了。”
章梵状似无意想起:“对了,陛下病重弥留之际有遗诏,我找来找去没有找到,想必应该遗落在谢相这里,谢相先找找,晚些时候,我让人过来拿。”
谢维安神色不变:“是,我这就回去找找。
不过陛下仓促之间,还未让人用印,这玉玺……”
章梵笑了一下:“放心,宋今拿了。”
谢维安再无二话。
他行礼告退,如今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对章梵的礼节已与对皇帝无异,章梵显然也没有纠正他的意思。
相比之下,作为武人的董恂就要粗心一些,还未注意到这一点。
从偏殿出来,谢维安忍不住轻轻出了口气。
他方才脑子那根线时刻紧绷,就怕哪句话不如章梵的意,直接前功尽弃。
老实说,跟章梵相处,比跟章骋难多了。
后者虽然也时常有惊人之笔,但思路有迹可循,谢维安也知道他所作为何意图。
除了多疑善变,优柔寡断之外,章骋跟谢维安还算君臣相得。
再怎么说,章骋也是先帝选中的继承人,名正言顺,章梵却不同,他如今背负巨大的压力,性情不定,随时都有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谢维安不敢赌,他只能如履薄冰,步步算计。
章梵虽然要用他,但自然不可能放他回家,只允许他传口信回去,但家里人也不傻,现在肯定察觉一些风吹草动,甚至整座长安城,风言风语都开始流传起来了。
但谢维安管不了那么多,他一边思考明日见越王要说些什么,一面推开门。
从宫变那天起,他跟严观海就被软禁于此。
严观海呆呆坐着,失魂落魄,仿佛没瞧见谢维安。
谢维安瞧他有些不大正常,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严观海猛地一震,身体往后弹开,像看见极为恐惧的事物。
谢维安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严观海傻傻看了他半天,蓦地扑上来,双手抓住谢维安的肩膀,几乎将整个身体都压上来,神色变得激动,出口的声音却很压抑。
“方才,二皇子来报病亡了!”
二皇子就是杨妃子,也是章骋膝下仅有的二子之一。
谢维安微微变色:“谁告诉你的?”
严观海:“我贿赂了看守的宫人,从他口中得知的。
昨日杨妃想去探望陛下,被拦着不让进,还跟宋今发生了口角,今日就传来二皇子暴病身亡的消息!”
谢维安:“那杨妃呢?”
严观海惊恐未退,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妹妹严贵妃与杨妃竞争后位,杨妃子死了,齐王就是皇帝留下的唯一子嗣,严观海本该高兴,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嗅到一股极为不祥的气息,非但高兴不
起来,还有种大难临头的惶恐。
“你说,齐王会不会也……”
谢维安沉默。
严观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章梵想扶持章年上位,齐王就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子,对方让谢维安明日之前拟好“遗诏”
,遗诏里必是要写明章年继位,那么——
明日之前,就是齐王最后的死期!
越王身边那位……也入宫了,他们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但在那之前,他只能老老实实做好章梵交代的事情,以免激怒章梵,局势突然又有变化。
所以谢维安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向桌案,摊开白纸,开始研墨。
遗诏需要写在特制的纸张上,这屋子里没有这种纸,可见章梵还未彻底信他,只是让他起草初稿,最后再找人誊抄过去。
玉玺在宋今那里,宋今对宫闱比章梵更熟悉,两人现在是合作关系,还是从属关系?
如果是合作关系,他是不是能找机会见宋今一面,说动宋今放弃与章梵合作?
可能性不大,宋今也是背水一战,跟章梵的合作是获利最大的。
谢维安一心二用,下笔的同时,还在想宋今那边。
严观海见他提笔洋洋洒洒,忍不住过来看。
一见之下,不由又惊又怒。
“谢维安,你这乱臣贼子!
你怎么敢的?!”
他自然是看见了谢维安在写的内容。
谢维安眼皮也不抬:“你大可再喊高声一些,让外面的人听见进来将你拖走。”
严观海一噎,顿时如泄气皮球。
“你竟然、你……齐王,你们要拿他如何?!”
“不是我要如何,是章梵要如何。”
谢维安飞快看他一眼,语带警告。
“事到如今,章梵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只能做什么,你也可以豁出命去,但你要想想,这样能不能保住你自己和全家老小的性命?”
严观海瘫坐在地:“他便是扶个傀儡,为何不要齐王?”
谢维安反问:“你也不蠢,你自己想想为何?”
严观海喃喃道:“因为齐王是正统,也已经长大了,记得杀父仇人……”
谢维安:“既然知道,就勿要多说了,眼下我们只能先保全自己,往后如何,再作打算。”
严观海看着谢维安,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的苦笑。
“是了,你谢相是最会见风使舵的,我怎么忘了?赵群玉倒台,你非但没事,还封侯拜相,现在你见机得早,又拜了新码头,肯定也能步步高升,说不定以后还能封个异姓王呢!
论左右横跳墙头草,谁能及你谢维安?”
谢维安笔下不停,端坐如山,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没听见他的冷嘲热讽。
……
隔日一大早,越王等人就如愿见到了章梵。
只是实际情况和计划的有些偏差。
章梵离他们很远,落座上首,而越王与公主被分别引到下首左边第二与第二个位置落座。
对面右首,则是谢维安。
章梵屏退左右,但仍留了两名亲卫在下首戒备。
看得出来他防备与警惕都很强,即便没有怀疑公主的身份,也会防他们一手。
这个距离……
公主暗暗计算了一下,如果章梵是个普通人,她蓄力爆发一击出去,有很大机会能留下章梵,这是把两名亲卫也算进去的情况下。
但章梵不是个普通人,他是武将,执掌禁军多年,虽然从前也流连乐坊,但不像刘复,章梵从未疏于训练,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坐下之后将腰间长剑解下,就放在身前。
公主没有必胜把握。
因为如果这一击不中,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章梵就算打不过,也可以趁机逃跑,或者用其他人的性命来要挟公主投降。
而公主这边,却没有任何筹码。
还有什么办法?
她的心微微往下沉。
“听说二位昨日起了争执?”
那头,众人落座之后,章梵先打开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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