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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须长公主开口,甚至不需要北朝众臣出面,一个越王,就把使臣给撂倒了。
句句带刺,阴阳怪气,偏生使臣还要顾忌对方在南辰的身份,尊卑有别,不能张口反驳,只能忍气吞声。
长公主知道陈济这是借机把自己当时被留在北朝的气都发泄出来,便也不打断他,等人一口气骂完了,这才缓缓开口。
“金银财货是没有的,而且也不能以兖州为界,兖州原本也是我们的地方,等于说南辰认为这场仗还是他们打赢了,想要我们兖州以东的土地么?我认为这样不妥,应该是乐陵、渤海为界,才能实现双方长治久安,和平共处。”
使臣睁大眼,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乐陵渤海,那可是原先燕国的地盘!
也就是说,这北人非但不肯把兖州以东让出来,还要跟他们瓜分一半燕国的土地,等于想让他们把已经吃进去的燕国吐一半出来!
这开什么玩笑!
“长公主莫非是在说笑不成,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
陈济又打断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打燕国的时候,正值对方宫闱内乱,你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后来倚仗燕国的港口和海船商税,还发了老大一笔横财吧?我要是没说错,吴王抢先占了口岸大头,这几l年没少中饱私囊吧?你们太子就没想着查一查?”
使臣看着他口没遮拦,挑拨离间,只能面露苦笑,心想这越王看来对自己被留在北朝一事耿耿于怀,今日恐怕是不可能为自己说话了。
这次使臣离开南辰北上,临出发前,还得到太子单独召见。
太子说,陈济在北朝为质,虽然北人不太可能杀了他,但陈济在长安肯定也不好过,只要找机会私下与之接触,就能得到许多北朝消息,甚至能在陈济的帮助下说服北朝权贵,最终让长公主和小皇帝也答应条件。
但看着现在这个场面,使臣就明白了,跟越王私下接触已经行不通。
这位越王殿下跟在南辰时判若两人,别说不会帮他说话转圜,今日疯狗似的乱咬,不当众提刀把他砍死就不错了。
“祁津。”
长公主喊着使臣的名字,声音很温柔。
“你须知道,此番是你们主动提出和谈,而非我方想要和谈。
既然要和谈,那就得双方都拿出诚意来,如你方才所说的条件,是侮辱我朝,而非诚心想谈。”
虽然此情此景,使臣祁津也不可能走神,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长公主以一介女流摄政,因为北朝皇帝驾崩之后,朝中就没有更镇得住场面的皇室血脉,不得已才让这位和亲过柔然的长公主出面,这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当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就连刚才怼天怼地的越王也马上安静下来。
这是尊重,还是另有原因?
当时北朝内乱,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南边时,举朝上下无不额手称庆,欢欣鼓舞,都说经此一事,北朝定然一蹶不振,北伐统一指日可待,谁知将近一年过去,前线北人非
但不见颓势,反倒越打越勇,李闻鹊没有被召回去收拾残局,还打了一场翻身仗,雁门关也没有因为死了钟离而方寸大乱,副将程敬接手之后,依旧守住了关口,没让柔然人打进来,甚至他们还联合了吐谷浑,从后方干扰南辰,令他们首尾难顾。
南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吐谷浑的何忡明明是北朝叛将,恨透了北朝,怎么转眼之间双方又能勾搭起来了?难不成这由头到尾都是他们合演的一出戏?
“你若是做不了主,就让作得了主的人来。”
他心念电转之际,公主的话还未说完。
“但若你们心存戏弄,这议和,不议也罢,我们可以继续打,哪怕打到只剩一兵一卒,我北朝将士,也绝无屈膝投降之理!”
祁津忙道:“殿下若不同意兖州以东,我们也还可以再谈,但是你们要乐陵渤海,这着实超出微臣的权限,不如请殿下亲自走一趟齐郡,与我们太子面谈!”
长公主看了侯公度一眼。
后者会意。
“此事我们还要再议,使者可先到驿馆安歇,最迟五日之后再给你答复。”
祁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拱手告退。
临走前,他还不忘朝陈济那投去幽怨委屈的一眼,好像在控诉对方身为南朝越王却胳膊肘往外拐。
祁津一走,在场就都是北朝重臣的小朝会了。
陈济见状也道:“臣先告退。”
他身份敏感,虽然长公主让他主政一方,但陈济自己心里有数,北璋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因为他的身份而看他不顺眼的,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非得死皮赖脸留下来,还是知趣避嫌的好。
谁知长公主却叫住他:“且慢,通达也留下一起讨论。”
她不是称呼越王,也不喊陈济那冀州刺史的官职,而是叫他的表字。
陈济心头一动,委实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在一个女人这里得到近乎知遇之恩的待遇,而这种重用和信任,是连他父亲兄弟都没给过他的。
“诸位怎么看?”
公主问道。
要不要跟南朝谈判,已经不是一个问题。
虽然南人的确没能占据上风,但也不代表北朝就占了多么大的优势。
公主在使臣面前说得硬气,实际上在座谁都知道,再打下去,北朝也支撑不住,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停战休息,养精蓄锐。
但问题是,公主要不要亲自去谈?齐郡在燕国境内,燕国如今已被南朝吞并,这一去是有风险的,但是也不可能更改在兖州或者距离建康更近的地点,这样双方都不满意。
南朝太子能提出在齐郡议和,想必也是经过考虑,有些诚意的。
“殿下千金之躯,不宜犯险,不如还是由臣去吧!”
侯公度想了想,主动请缨,“但是臣口舌笨拙,也不擅言语交锋,唯恐落入南人陷阱,还请殿下指派一位正使,微臣好随从听命。”
“臣愿往!”
严观海也道,见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不由挺起胸膛,音量也更高一
些。
“区区南贼,何劳殿下出马,臣愿为前驱,必让对方知难而退!”
他自没了齐王这个倚仗之后,国舅爷的美梦就彻底破碎了,但严观海也不舍得就此辞官隐退,上面既然无人发话,他就继续厚着脸皮继续待在右相的位置上。
为了保住官职富贵,他一反以前得过且过的撞钟和尚架势,变得活跃积极,但凡公主所言,他一律赞同,但凡公主所想,他也争取走在公主前面,想公主之所想,急公主之所急,一心一意抱好公主大腿。
公主固然知道他平庸无能,但这严观海胜在舍得下脸皮,那些自矜身份自诩清高的官员不愿做的事情,他却愿意去当这个黑脸,水至清则无鱼,朝中有时还真少不了这等人。
于是外人看来,这严相可真是好命,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长公主和小皇帝都不用自己舅家,反倒还让这严观海继续坐在右相的位置上。
听见他这样说,公主便道:“严相准备如何谈?”
严观海:“臣有上中下二策。
上策,侯将军既与我同行,索性我们详细计划一番,趁和谈之际让侯将军暴起发难,直接把南朝太子大卸八块,当场杀死!
那太子如今是南朝摄政,没了他,南朝还不就此乱作一团,我们大可趁他病要他命,把燕国也纳入囊中!”
侯公度:……
严观海没看侯公度的表情,他显然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不错,还自以为隐蔽地看了陈济一眼,那意思是:你小子不会去告密吧。
陈济:……
侯公度深吸口气:“严相,你能想到这点,那太子陈迳如何会想不到?他既然敢提出亲自出面,身边必然护卫重重,我就算能以一敌十,杀了那些护卫,他也早就在掩护下跑了,总不可能站在原地等着我杀的。
这若是杀不了人,回头还把南朝彻底激怒,对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公主问陈济:“陈迳为人性格如何?”
陈济道:“心思细腻,遇事谨慎。”
严观海一听,也知道没戏了,颇为遗憾挠挠下巴。
“那就只能中策了。
美人计,如何?送他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让陈迳神魂颠倒,再趁他沉睡之时——”
他比划了个手势,“咔嚓一声,手起刀落!”
众人:……
侯公度抽了抽嘴角,他感觉那下策根本就不用听了。
苏觅忍不住问:“且不说这南朝太子会不会上当,他见过美人无数,上哪找的国色天香还能让他一见倾心卸下所有防备的女子?”
陈济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道:“我倒觉得未必需要女子,男子也行,我那大哥男女通吃,只要生得好,郎君也可以。
听说严相家中有一独子,少年英姿……”
严观海大惊失色:“不不不,这中策不行,我们另想办法,另想办法!”
“好了,先不要胡闹了。”
谢维安轻咳一声,“讨论正事要紧。”
他自受的章梵那一刀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便是能下床了,脸色也常年难看,因此在这种场合也就很
少说话,一般都是听旁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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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让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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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软软道,因为缺了门牙,不大显得有气势。
“既然姑母不能去,那就由我代姑母去吧,我可以乖乖坐着不说话,让你们说。”
众人看着他,都从那双跃跃欲试闪闪发亮的眼睛里看出了“想玩”
两个字,不约而同沉默了。
“依臣看,此事可能还真得由殿下出面。”
作为帝师,谢维安自然是最有资格开口的。
也正是他一说话,小胖子只能歇了心思。
“对方既然连陈迳都亲自到场,必是真正有心和谈的,只不过这议和的地方得改改,齐郡离建康太近了,不如在渤海。”
陈济沉吟道:“渤海郡更靠北,但恐怕我那大哥不会同意,乐陵也许好一些,毕竟我们原本也想要那块地。”
谢维安笑道:“可以以此试探对方到底愿意退让多少,如果他们真迫不及待想要谈,就会折中将渤海改为乐陵。
虽然我们也急,但现在更着急的是他们,我猜祁津必然早被授意了和谈地点,根本不必一来一回请示。
此事就让祁津去发愁吧!”
公主点点头,一锤定音。
“这样吧,那就我与严相、通达一块去,有劳谢相和侯将军坐镇京城,且让我去会会那南朝太子。”
陈济眨眨眼:“当初在南边,我曾听了一桩陈年旧闻,不知当问不当问。”
公主白他一眼:“那就闭嘴吧!”
讨论完正事,氛围轻松起来,陈济也就暴露嬉皮笑脸的本性。
“听说昔日南辰曾有意联姻,为太子求娶公主,可惜后来因故未成,不知此番故人即将重逢,陆驸马远在天边,是何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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