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在朱允熥走后,心里的火气依然很大。
他嘴上说不生气,实际上已经恨死黄子澄那大嘴巴了。
大本堂位于皇宫,经常能听到宫闱秘事,这次他管不住嘴巴,那下次,下下次岂不是更管不住?
只是用啥理由处罚他呢?
肯定不能说他泄露宫闱之事,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再加上他现在身负教导皇子、皇孙之重任,要是公开处罚于他,于皇家颜面也受损。
但不收拾他一顿,自己心里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二虎看出皇爷的纠结,主动献上一计。
“皇爷,卑职倒是有个想法,最近城里有飞贼出没,应天府已经抓捕数日未果了。”
“黄先生家靠近城门附近,很容易招贼……”
老朱听到这儿狠狠地瞪了二虎一眼,心里暗道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自己堂堂大明皇帝,整治一个臣子还用得上这等腌臜手段?
“闭嘴!”
“此事咱自有计较,不用你跟着瞎操心!”
“诺……”
二虎虽然嘴上答应着,可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收拾黄子澄了。
因为皇爷刚刚说得非常明白,只是让他闭嘴,不让他瞎操心,没说不许他动手呀!
第二天,老朱在得知黄子澄夜里被人套了麻袋,胖揍了一顿又扔到阴沟里的事,非常愤怒地下令严查,一定要给黄爱卿一个交代!
不过在下了朝后,就找茬揍了二虎一顿。
二虎也知道皇爷为啥罚他,听到重打二十大板的命令,一句争辩的话都不说,颠颠的就跑锦衣卫领罚去了。
反正都是自己的手下,谁敢认真打?
因此,二十大板打完,二虎连个皮都没破,生龙活虎地回到乾清宫当值。
黄子澄被打得鼻青脸肿,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只能跟皇帝告假。
好在老朱也觉得这事干得挺不地道,不仅非常痛快地准了他的休假,还派太医前去诊视一番,给那黄子澄感动得连上了三道谢恩的折子。
在黄子澄休假养伤阶段,大本堂再次恢复宁静和谐。
朱允熥旗开得胜,胆子也变得大了几分,当天就跟老朱重提搬出宫去住的事,而且理由非常充分,是为了皇爷爷的名声着想。
“皇爷爷,因为孙儿影响您休息,都让前朝的官员如此误会您了。孙儿实在是没脸呆在您这儿了,您不如让我搬出去跟十三叔作伴吧!”
老朱听到这话也有几分心动,自己总往后宫跑也确实不是个事。
前朝官员的聒噪他可以置之不理,可后宫妃嫔们幽怨的眼神实在太折磨人了,搞得咱好像不行了似的……
老朱略微犹豫一番,还是有点舍不得大孙,给朱允熥定了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如果你能把字练好,咱也不是不能考虑这事……”
“当真吗?”
“当然!”
“咱也不给你定太高要求,你只要能达到齐泰一半的水平,咱就准许你出宫去住!”
朱允熥听到这话开心死了,他心流书法就是跟齐泰学的,而且早就能达到跟齐泰同样的水平了。
但老朱这人向来说话不算话,不白纸黑字的写上,到时候肯定又不认账!
“皇爷爷,您能不能给孙儿立个字据,也好让孙儿有个盼头?”
老朱压根就没想过朱允熥能做到,毕竟齐泰的书法可是取法于二王,想要达到齐泰一半的水平,没个十年八年的苦功是不可能做到的。
因此,在听到大孙说立字为据之时,老朱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
“咱这就给你写个字据!”
老朱一边念一边写。
“只要咱大孙写字的水平能达到齐泰一半,咱就准许大孙搬出宫住!”
“钦此!”
朱允熥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欢喜。
“还有玉玺!”
“正好玉玺在您边上,就顺便给我盖一个吧!”
“好好好!”
“咱这就给你盖!”
老朱当即拿过玉玺,朝着写好的字据盖了下去。
朱允熥见老朱盖完玉玺,“唰”的一下就把字据给抽走了,然后放到自己的小桌子上小心地吹气,以求墨迹能快点干。
老朱看到大孙如此急切,脸上就是一阵苦笑。
真不知道这孙子哪来的自信,还真以为自己写字有了点进步,就能跟齐泰相提并论呀?
“现在字据也拿到手了,你是不是该做功课了?”
“诺!”
朱允熥答应一声,就把字据压在一沓宣纸底下,默默回想心流书法的口诀,待到感觉差不多了,这才全神贯注地在纸上写字。
老朱见到大孙如此专注地写字,心里倍感欣慰,也抽出几个奏折批阅起来。
然而,就在他批阅了不到十份奏折之时,只见朱允熥满脸期待地凑了过来。
“皇爷爷,孙儿写完了,请您老检查!”
老朱闻言心下一惊,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吧,这孙子啥时候写这么快了?
“你今天不是要写两千字吗,你确定都写完了?”
“是呀!”
“千字文整整默写了两遍呢,一个字都不差!”
老朱将信将疑地接过字帖,只看了一眼就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孙。
“这真是你写的?”
“当然啦!”
“我就坐在您老的眼皮底下,边上又有那么多人盯着,当然不可能有假啦!”
“如果皇爷爷不信,孙儿现在就写给你看!”
老朱还真不信,从御案上抽出一张纸,让朱允熥当场写给他看。
朱允熥也不客气,随手拿起老朱的御笔,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老朱亲眼看到大孙笔走龙蛇,吓得差点惊掉下巴。
这还是他大孙吗,怎么突然之间字就写得这样好看了?
老朱虽然心里很惊讶,但总算是确认了个事实,那就是这孙子是天才!
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孙子藏拙了!
练字之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这孙子昨天写的还只是稍微好点,今天就隐隐比肩齐泰,这里边定然有鬼。
老朱在见到大孙如此天才后,心里暗道刚刚太草率了,咋就写了那张字据呢!
自己才盯着这孙子一个月,这孙子就有如此大的长进,要是再盯上几年,岂不是能替自己批奏折了?
“大孙,你跟咱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能把字写好了,故意每天在咱面前装傻呢?”
朱允熥听到这话心里就是一阵发虚,可一想到自己手里有字据,也就不怕老朱说话不算数了。
“实不相瞒,孙儿确实早就跟齐先生学写字了,而且学了很久……”
老朱听到这话当即爆喝一声。
“逆孙!”
“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朱允熥一听这话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老头不会又想变卦吧?
幸好自己刚刚留了一手,提前让这老头把字据给立了,要不然这事还真说不清了呢。
“皇爷爷,孙儿也知道一个罪,比您说的这个更适用本案!”
“啥罪?”
老朱虽不能把大明律倒着背下来,但正着背一遍绝对没问题。
他觉得用“欺君之罪”这个万金油罪名已经很贴切了,实在想不到还有啥罪名更合适。
“皇爷爷,您忘了么,还有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您老就是想故意找茬揍我是吧?”
老朱就算脸皮再厚,听到大孙这话也尴尬地红了脸。这孙子反应太快了,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
“咳咳!”
“胡说八道,咱啥时候故意找茬啦!”
“你这是诽谤君上!”
“来人呀,把咱的鞭子拿来!”
秦德顺见陛下这样,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只是朝着边上努了努嘴,让小太监去给皇爷拿鞭子。
朱允熥闻言更是一脸的悲愤,可又不敢反抗,只能委屈巴巴地趴在凳子上挨揍。
老朱再次把朱允熥揍哭后,本打算趁着他去上药的时候,偷偷把刚刚写的字据给烧了。哪承想这孙子被打得嗷嗷哭都没忘了这茬,刚从小凳子上爬起来,就颠颠地跑过去把字据给收走了……
临走之时还不忘朝自己做个鬼脸,似乎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伎俩似的。
老朱心里这个郁闷,也不等那鳖孙回来了,气哼哼地就跑到后宫找安慰去了。
郭惠妃在问过秦德顺今天皇爷不来自己这儿,就早早地命宫人落了锁,打算早点歇息。
然而,就在她这边刚卸去钗环首饰,打算安歇之时,突然听到宫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郭惠妃赶紧命人去开门,见到是老朱后,脸上立马变得笑靥如花。
“皇爷咋想起来臣妾宫中了?”
老朱黑着一张脸训斥道。
“你身在宫中锁什么门,这宫里除了咱,还有谁敢半夜登你的门咋地!”
郭惠妃一听到这话,就知道皇爷不知道在哪儿受了气,跑自己这儿来寻安慰来了。
“都小心伺候着,今天皇爷心情不好!”
“诺……”
郭惠妃吩咐宫人一声,就赶忙追上皇爷调笑地询问道。
“哟哟哟!”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把皇爷气成这样?”
老朱闻言气哼哼踹开门,然后一屁股坐在常宁宫正殿的贵妃椅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小熥熥了!”
郭惠妃一边给老朱倒了碗凉茶,一边小心地问道。
“小熥熥怎么了?”
“他最近不是挺乖巧的吗,没听说惹什么祸呀,咋就把你气成这样?”
老朱接过郭惠妃递来的茶,如同牛饮一般一口喝光,然后跟郭惠妃大倒苦水。
“你是知道的,咱对那孩子不说掏心掏肺吧,那也是好到骨子里了。”
“可这孩子竟然跟咱藏心眼,明明早就能把字写好了,非得哄骗咱,每天拿不堪入目的字来哄咱!”
“刚刚还哄骗咱写了个字据,说只要他写好字就放他出宫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