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了?”
老朱回到前殿,朝着殿外大喊。
“二虎!”
“给咱滚进来!”
秦德顺一脸郁闷地道。
“陛下,您别费力气了,二虎跟着三皇孙殿下去城外的吴王宫了……”
“这……”
老朱闻言怔忡良久,随后露出一丝苦笑。
“这逆孙还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咱都把吴王宫赏给他了,他还怕王宫跑了呀!”
……
太平门外,吴王宫。
朱允熥领着二虎登上王宫的角楼,指着王宫北边的一片民房问道。
“虎叔,那边的民房能拆吗?”
二虎听到这话心头立马一紧,少主这又是想干啥,咋还想拆民房呢?
“不能!”
“我不白拆,我给钱,按照市价补偿!”
二虎听到少主说给钱,脸色立马和缓起来。
少主就是这点好,不管做什么事都讲理。
“要是给钱的话,那就能拆了。”
“这片民房都是近几年新建的,基本上都没有房契、地契,随便补个几两银子也就能买下来。”
“只是您拆他们干嘛,这么大的吴王宫还不够你住?”
朱允熥拿出在大本堂绘制的地图。
“虎叔,这是我将要建造的新王宫,你看看咋样。”
二虎接过来一看,心里连呼好家伙。这王宫要是建起来,那可比现在的皇城还要气派得多!
“三皇孙殿下,您这太过分了吧,皇爷要是知道可是要发火的!”
朱允熥早就想好这个问题了,直接扛起了孝顺的大旗。
“我是想着皇宫太闷热,皇爷爷年岁又大了,打算在玄武湖边上,给皇爷爷建一个消夏避暑的地方。”
二虎一听朱允熥竟然有此等孝心,激动得眼珠子都红了。
“皇孙殿下,您有哪些地方需要卑职尽管吩咐,锦衣卫上下一定全力配合!”
朱允熥指了指北边的一片民房,又指了指南边、东边的大片空地说道。
“也没啥,我就是想把这边,这边、以及那边的土地都买下来!”
二虎一听少主是想“买”,当即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好办!”
“一会儿卑职去一趟应天府,不出一天时间就能帮殿下搞定!”
京城外,南郊雨花台。
杨新炉跟两位好友相聚于此,一边登高望远,一边妄议朝政。
“可惜眼前这片繁华了,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秦兄何出此言?”
所谓的秦兄,正式黄子澄曾向太子妃举荐的贤人秦亨伯。
只是此人好游名山大川,别说黄子澄找不到他,就是他家人都不知道他一天天飘到哪儿去了。
秦亨伯见杨新炉发问,不由冷哼一声。
“别跟我说你连这个都看不出!”
“太子朱标去世,老皇帝为了新皇帝能坐稳位子,肯定要狠狠地杀一批的!”
“现在他已经把丞相之位给废了,文官中缺少一个领袖人物,根本无法对抗那群桀骜不驯的武将。”
“依老夫观之,老皇帝下一步该对武将们动刀喽!”
没等杨新炉开口,一旁的苏州名士高明就忧心忡忡地说道。
“虽说我不喜武将之桀骜,可若是杀得太狠,一旦边关有事,或者藩王有异动,朝廷该派何人前去平乱?”
“总不至于让文官提刀打仗吧?”
“宋朝覆亡之事殷鉴不远,朱明好不容易从胡主手中抢回华夏衣冠,可不能这样轻易断送掉呀!”
高明此言一出,不论是正在发牢骚的秦亨伯,还是一旁看热闹的杨新炉,齐齐朝着高明躬身一礼。
“高兄高义,我等惭愧之至!”
说起来,他们三人当中,唯有高明跟大明朱皇帝有血海深仇。
因为他唯一的兄长高启,不仅被朱元璋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而且是用最狠毒的腰斩之刑。
此等刑罚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人即使被腰斩了,依然能保持一段清醒,然后随着流血过多而死去。
当年高启被腰斩后,撑着半个身子在刑场的地上,蘸着自己的血写了三个“惨”字,那触目惊心的场景,哪怕过去二十多年,依然让人心有余悸。
因此,就算高明说出再难听的话,他们两人都能表示理解。
毕竟,大明的朱皇帝,欠了他们高家太多太多了。
高明听到两人的称赞,不好意思地解释几句。
“你们俩别误会,我恨不得朱元璋立马暴毙!”
“他死不足惜,他万死也难赎其罪。只是天下百姓何辜,刚过上几年好日子,又要被卷入刀兵之中!”
“可以预见,一旦朱元璋传位于皇孙,势必要大开杀戒,将所有老将全部杀死,为新皇帝扫平障碍。只是这样一来,天下必将大乱,到时候又是一副生灵涂炭的场景!”
秦亨伯闻言点头附和道。
“是啊!”
“若是太子朱标不死,大明的天下还能继续延续几代。”
“现在看来,大明的命运可能跟元朝一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高明摇了摇头道。
“可能还比不上元朝呢,元朝好歹还坚持了百年,大明恐怕二世而亡!”
秦亨伯和高明的看法虽然有些过于悲观,但这正是当时江南文人的普遍心理。
一边恨着大明,一边爱着大明。
恨大明朱皇帝的残暴嗜杀,役使读书人如同牛马,动辄辱骂打杀。
爱大明的衣冠制度,礼乐风俗。
当朱元璋驱逐鞑虏,复兴汉唐江山之时,江南的文人也曾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地想为新朝尽一份力。
吴中四杰更是全部投身到朱元璋麾下,然而不过几年光景,这几人就相继惨死。
杨基被朱元璋罚做苦工,活活累死在工地上。
张羽被朱元璋绑在石头上,扔到长江里喂了鱼。
徐贲因为一点点小事,犒劳军队的时候延误了点,就被他锁拿入狱,受尽酷刑折磨而死。
高启则更是惨烈,只因为写了一篇《郡治上梁文》,在文里写了一句龙盘虎踞,就被朱元璋以大逆不道的罪名给腰斩!
这些人可都是江南文人中的精华,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一时人杰,当代大儒。
然而这么多人为新朝效力,最终却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岂能不让江南士子寒心?
高明这话一出口,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有心想改变,却又没那个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过了好一会儿,杨新炉突然说道。
“我倒是有点不一样的看法,或许大明还有新的转机?”
“转机?”
不管是高明还是秦亨伯,听到这话都露出不屑的笑容。
“大明的命运在朱元璋举起屠刀之时就注定了,暴秦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高明听到这话,赶忙补了一句。
“谁说秦朝残暴了?”
“秦始皇也不过坑杀了几百个方士而已,你们看看朱元璋这些年杀了多少人?”
“十万人打不住吧?”
“就这还有脸跟秦朝相比?”
“他也配!”
杨新炉听到两人义愤填膺的话,无奈地耸耸肩。
“我说的转机在另一个皇孙身上。”
“如果传位于朱允炆,那朱皇帝势必要举起屠刀杀戮一番。可如果传位于朱允熥,一部分武将的性命可就能保住了。”
“朱允熥?”
秦亨伯闻言摇了摇头,表示完全没听过这人。高明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他的耳闻还不如不闻呢。
“不就是写艳情话本那个吗?”
“我没看出此人有啥特殊之处,不过话本写得还不错,金梅瓶确实有点意思,很难想象是出自十来岁的孩童之手。”
杨新炉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汗,自己就是写艳情话本的,高明也不说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其实写艳情话本也没啥,人家这是警示世人之用!”
“套用佛家的一句禅语,你如果只看到了色,那就证明你心中只有色。”
“你要抛开那些艳情部分,体会书中的警示之意呀!”
高明闻言不由莞尔,知道自己的话刺痛了杨新炉,也不跟他分辩。
“随你吧,只要你开心就好,哈哈哈……”
杨新炉也只是抱怨下,见两人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当即从袖子里摸出朱允熥给其写的回信。
“我倒是跟朱允熥皇孙有过一点接触,还收到过他的一封回信。”
“我之前给他写信,是想结识一下金梅瓶的作者,探讨下写话本的心得。”
“然而,他给我的回信却特别有意思。虽说有点过于粗浅,但却处处透着童真。”
“两位想不想听听?”
秦亨伯和高明早就把耳朵竖起来了,见杨新炉竟然敢卖关子,秦亨伯当即从他手里把信抢过来。
“尊敬的读者你好,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我依然非常感谢你对本书的厚爱,也感谢你能支持正版。”
“但是跟我见面则大可不必,正如你吃过一只鸡蛋觉得很美味,可你是否会生出看看下蛋的母鸡的想法?”
“我也是同理,虽然金梅瓶很好看,但写金梅瓶的作者未必好看。”
“所以,相遇即是有缘,不必频添烦恼。”
“兰陵笑笑生书”
秦亨伯念完这封信,当即激动得一拍大腿。
“这人好生有趣,竟然有几分出尘之心!”
“那个金梅瓶哪儿有卖的,贫道倒是生出拜读一番之心思了,哈哈哈!”
高明听了这封浅显直白的书信,脸上也露出思索的表情。
这书信看似浅白,但其中蕴含的思想却着实深邃,有着看透世事人情的通达和豁达。
如果真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所写,那这孩子可太可怕了。
别人一辈子都看不明白的名利场,此子如此年纪就看得如此通透,那将来还得了?
“杨兄,此书果真是大明皇孙所作,莫不是别人代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