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医听到这话,尴尬地挠了挠头,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挺好的!”
“缝得挺结实,你现在跑二里地都挣不开的那种……”
小军医说完这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忙将周志清的衣服放下,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了。
他怕自己再不走,会忍不住将伤口重新缝合一遍,那样可就是当场打祖师爷的脸了!
只是祖师爷这缝合手法也太差了,不平整都不说了,打结竟然都能打出个那么大的疙瘩!
周志清见小军医都夸赞吴王殿下的手法,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同时也生出些许的感激之情,觉得吴王殿下为人也还是不错的嘛。
周志清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再回想吴王殿下之前的种种言行也不觉得厌憎可恶了,反而觉得有几分小孩子的俏皮可爱。
小孩子嘛,爱说几句大话、狠话吓唬人也是常有之事。
但心地还是善良滴,心灵还是纯洁滴,人品还是正直滴……
周志清在脑补了吴王殿下一万个“好”后,当场招呼士兵抬着自己去拜谢。
朱允熥扔下周志清就领着众人来到海州城城门处,叫嚷着让上边的人开门。
“城上的人给孤听着,命你们马上打开城门,杀鸡宰羊犒劳我们!”
“如若不然,孤就炸开城门,把你们全都吊在城门楼上滋滋放血!”
城门上的一干差役听到这话更不敢开门了。
刚刚这些人大战倭寇的时候,他们就被吓破了胆。
谁知道眼前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是敌是友,万一是更大的一伙贼寇呢?
现在县令大人生死未卜,城头上没有主事之人,众人就更不敢开门了。
“你们都是死人嘛!”
“孤喊得嗓子都冒烟了,你们竟然不开门!”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若不是孤千里驰援,不惜折损手下救尔等之性命,尔等此时已经被倭寇打进城里……”
朱允熥正喊得嗓子冒烟之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扒拉自己,他没好气地骂道。
“滚一边去,没看孤正烦着呢吗?”
“吴王殿下,你命人把微臣架起来,他们看到微臣就敢打开城门啦!”
“哦哦哦?”
朱允熥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个海城县令呢,赶忙招呼人将其架起来。
城头上的人看到县尊大人竟然没死,一个个登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太好啦,县尊大人还活着!”
喊着话的乃是海城县尉,因为按照大明官场上的规则,县令死在他前边,他这个县尉也别想落得好处,搞不好会被朝廷重重治罪,让他去给县令陪葬。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这个县尉才是主管一县军事的,他这个主管军事的没死,反而把主管民事的县令弄死,说破天他也不占理。
周志清听到这话登时气得破口大骂。
“你们一个个可是瞎了眼吗?”
“此乃吴王殿下驾到,尔等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迎接?”
“啊?”
城头上的人听到这话当场傻眼,谁能想到皇帝陛下的命根子,堂堂吴王殿下竟然真的来了他们海州城,还在他们海州城下大败倭寇!
“真是吴王!”
“县尊大人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赶紧打开城门,迎接吴王殿下,迎接县尊大人!”
随着周志清的一番话出口,刚刚朱允熥喊破了嗓子都没喊开的海州城城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朱允熥心里这个郁闷呀,满脸不善地看向周志清,想着是不是把他的嘴也缝上。
周志清察觉出吴王殿下的不满,赶忙笑着解释道。
“吴王殿下莫要生气,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您虽然贵为吴王殿下,但离他们太远。我这个县太爷可是实打实的,不干上三五年肯定不能挪窝,你说他们会怕你还是怕我?”
朱允熥闻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道。
“进城之后命人给我们整治点好饭菜,多弄点时鲜菜蔬,酒就免了,肉嘛……”
“先杀上几十口肥猪,犒劳一下孤手下这帮弟兄们!”
“几十口肥猪……”
周志清听到朱允熥狮子大开口,气得脸都绿了。
“吴王殿下,您还是把我煮了吧!”
“孤煮你干嘛,你身上才能剔下来多少肉?”
“您就是把微臣吊到城门上放血,微臣也不能给您变出几十口肥猪呀!”
朱允熥闻言万分不解道。
“你这儿好歹是个县城啊,偌大的一个县城连几十口肥猪都没有?”
周志清苦笑着摇摇头道。
“实不相瞒,几百只鸡凑一下还能凑出来,几十口肥猪是真没有。”
“养猪耗费粮食,本地百姓养活自己还费劲呢,哪来的余粮养猪?”
“而且,本县乃下县,全县才只有五千余人,一年赋税也不过几百两银子,就这还经常拖欠呢……”
海城县穷是真的,但穷成这样就是假的了。这只是文官惯用的套路,生怕应承得太过容易,对方再生出别的事端。
因此,哭穷装穷,几乎成了地方官员的基本技能。
朱允熥一听海城县才这么点人,听得他整个人都麻了。
这人也太少了吧,要知道在后世,东叔的塔寨村都有两万人!
朱允熥见他这般说,当即郁闷地摆摆手道。
“那算了!”
“鸡也不用你们宰了,你们就给我们蒸点米饭,熬点菜汤吧。”
“我们船上还有几千斤鱼货,多多少少也能当肉吃了。”
周志清闻言当即拜倒。
“吴王殿下贤明,本官代全城父老拜谢吴王殿下大恩!”
周围的差役、县尉、主簿等人见周志清拜倒,也跟着跪了下去,山呼吴王殿下贤明。
街道两旁的百姓虽然没听到两人说啥,但见县城的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跪了,也跟着跪下去称赞吴王殿下。
朱允熥听到这么多人称赞自己,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来人!”
“将船上的鱼货都带来,多余鱼货就分给当地百姓!”
周志清如果不在刑部审问犯人,还是挺会当官的。见到朱允熥这样说,赶忙站起来高呼。
“吴王殿下赐全城百姓鱼货三千斤!”
“尔等还不拜谢吴王殿下大恩?”
刚刚消停下来的百姓,听到这话赶忙再次拜倒,山呼拜谢吴王殿下之类的吉祥话。
相较于刚刚的场面话,这次就真诚多了,每个人的脸上也多了笑脸。
朱允熥听到百姓的欢呼声,心里也美滋滋的,感觉自己很伟大,仿佛干了一件多么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似的。
其他三个藩王听到百姓的欢呼声,心里也受到很大触动,感觉自己仿佛学会了治理封地的小妙招。
原来老百姓这么好哄呀,只要给他们点咸鱼,他们就称赞你贤明呀!
在周志清的招呼下,全县百姓都被调动起来,生火做饭,起锅烧水,热情地招呼着朱允熥,以及朱允熥带来的一众将士。
周志清本人更是让出自己的县衙,充当吴王殿下的行宫,让吴王殿下和其他几位王爷搬进去住。
可怜的三只小王爷,被朱允熥忽悠着出来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睡在正儿八经的房子里。
几个人泡在大澡盆子里,舒服得都差点哭出来。
这些天在船上,他们可是连个热水澡都没洗过呀!
四只小王爷洗热水澡的时候,海州城的一干乡老齐刷刷聚在一起,密谋这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海州城位于沿海的一座半岛上,海水退潮就跟陆地相连,海水涨潮就有一块区域被淹没。
因此,他们这里常年遭受倭寇的祸害,不说家家户户都跟倭寇有仇,但至少有一半的百姓,有亲朋故旧死于倭寇刀下。
“县尊大人,您就替我们跟吴王殿下求求情,让他让与我们一些倭寇人头吧!”
“是呀!”
“家父早年出海打鱼,就是死于倭寇之手,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至今未能为父亲报仇。”
“若是有一颗倭寇人头祭奠亡父,也足以告慰亡父的在天之灵了,呜呜呜……”
“恳请县尊大人,您就让吴王殿下通融一下吧,我们不白要,我们给钱……”
“给钱?”
周志清听到“给钱”两个字眼皮都是一跳,他咋说也是在京城当过官的人,知道贤明的吴王殿下最是贪财。
如果说给钱的话,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咳咳!”
“吴王殿下天潢贵胄,岂是那缺钱之人,尔等要是给太少了,本官可不愿意自讨没趣……”
“周大人,您觉得一颗人头一百两银子的话,吴王殿下能不能卖?”
周志清听到这话,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一百两银子,他都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揪下来给卖喽!
一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一头耕牛才十两银子左右。一亩上好的水田,也不过十几两银子。
这帮狗大户天天跟自己哭穷,说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然而,一听说要买倭寇人头,一百两银子竟然说拿就拿,连个眼皮都不眨!
“咳咳……”
“这样的话,本官倒也不是不能帮着诸位说项一下,只是本官前些日子防御倭寇不力,刚刚上了请罪折子,恐怕不日就将被锁拿入京,实在是没心情去为诸位说项啊……”
一群狗大户听到这话,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货的想法了。
“大人放心!”
“我等每家每户愿意再多出二百两,为县尊大人购上二十颗人头。”
“您有了这等军功,就算朝廷怪罪下来,也能功过相抵……”
朱允熥这边刚洗完澡,就听到周志清前来拜见。
朱允熥暗暗感叹此人生命力之顽强,就算他只是伤在后背,伤口也不是很深,也没必要这么勤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