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淬着冷意的眸子,裹着满身的血腥与煞气,瘦削的身躯里却能凝聚着令人震撼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那士卒竟然觉得眼前的苏辛夷竟然比来犯的敌人更可怕。
这一场厮杀从持续了大半天,草原之上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有人,有马。
谢观又一次打败了鞑子骑兵,城里城外欢呼声一片,纵然身上带着伤,脸上满是血,胳膊酸痛的提不起来,但是依旧不能阻挡劫后余生的众人庆祝胜利。
又一次活了下来,真好。
苏辛夷抹一把脸,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手中的长矛早已经换成了弯刀,手中的弯刀也已经卷了刀锋。
她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自己救了多少人,她只知道不能输,往前冲。
如今胜了,她四处寻找曹清跟展桥,一开始他们还追在自己身后,但是经过几次冲锋之后,三人早就散开了。
很快苏辛夷发现了坐在地上的展桥,她忙走过去,低头看着他,“没事吧?”
展桥费劲的站起来,呲呲牙笑道:“没事,不小心被咬了一口,小伤。”
苏辛夷看着展桥口中的小伤,腿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若不是不良于行,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不动,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找自己。
“走。”苏辛夷架起他往回走。
展桥吓了一跳,“属下自己能走。”
“单腿蹦着回去?”苏辛夷道。
展桥怎么能让姑娘架着他,正着急间,就看到曹清正在人群中扒拉来扒拉去,显然是在找他们,他立刻叫了一声。
曹清听到声音转头望来,看到二人惊喜不已大步跑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曹清上下打量瞧着人没事这才松口气。
苏辛夷摇摇头,“我没事,展桥伤了腿,先带着他回去。”
他们只是贴户,留下来也没用,该撤的时候就得撤。
曹清扶着展桥,苏辛夷走在二人身后,三个人穿过人群悄无声息的回了城。
等谢观想要找苏辛夷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人了,把亲兵叫来一问,亲兵也不知道就忙去打听。
战场上那一人一马一矛太过凶悍。所过之处简直是寸草不生,谢观想不发现苏辛夷也不可能。
人不见了,谢观没有急着回城,而是命人收敛士兵的尸体,战死的马匹也不能扔了,马肉也是肉,都要收起来再分发下去加菜。
还有敌人的尸体也得聚起来烧掉,不然放任不管,这样天气没几日就会发出恶臭恐会惹来瘟疫。
战后打扫战场,也不是个轻松地从差事。
只是这些大家都做惯的,并不觉得辛苦,何况还有马肉能分。
没一会儿,郭弘从城内出来,见到谢观上前见礼,“卑职见过大人,大人,该回城了。”
谢观看着郭弘,“你在城墙上督战看到了吗?”
郭弘一愣,随即明白指挥使说的看到是指看到什么,他沉默一下点点头,“属下看到了。”
谢观轻笑一声,“老子英雄儿好汉,苏将军这个女儿生的比个儿子也不差,咱们都看走眼了。”
郭弘摸摸鼻子,道:“是有几分孤勇,不过打仗可不是个人英雄,还得再看看。”说到这里他又把话题一转,“鞑子突然来袭,这一战指挥使得上报,还是赶紧回城吧。”
战后的奏折要写,那么多事情要办,就别盯着一个苏辛夷了。
大战过后,城外空旷之地扬起白幡,阴阳生大声念着祭文,语调悲凉,苍茫。风中飞舞的白幡似乎在做着应和,活下来的士卒用力踏着地面,随着阴阳生的语调在低声吟唱。
苏辛夷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北风带着边城独有的苍凉,草原上仍然留着战后的鲜血与满目疮痍,滚动的白幡发出猎猎声响,仰头望去,白云苍穹之间,有雄鹰在高璇尖鸣。
送走同袍的悲伤,难过,对前途的迷茫与恐惧,似乎在这一刻都即将远去。
心灵上的安抚,让人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下来。
苏辛夷只是一个贴户,她并不能站在队列中送走这些人,她只是远远地站在队尾的位置,凝视着,慢慢的附和着。
忽然这一刻,她想起曾在书册中读过父亲写过的一句话,黄沙漫漫,敌人凶悍,然我等不会退却,孤独。
她曾经不懂,为什么父亲会加上孤独两个字。现在她懂了,埋骨于此的所有英魂,便是父亲的同路者。
同袍相伴,岂会孤独!
苏辛夷眼眶微红,默默地转身,一抬头,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