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文书合上放在竹桌上,林妙音倒了两杯茶:“魔尊真是好手段,能让天帝主动讨好。”
玄止以为她会生气,会抱怨,会歇斯底里,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
“不是讨好,是博弈,他只是现在还没有与我正面为敌的实力。”
他太了解丰显了,他害怕输,害怕失去,所以,在没有绝对胜算之前,他不愿意开战。
接过林妙音的茶,玄止继续道:“我与天帝博弈多年,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死我活,但他不敢。数万年来,躲在广华殿中,从不敢轻易下界,就是个缩头乌龟。”
“怕你?”魔尊玄止的确法力无穷,但天帝自幼便受灵气蕴养,修习神法,且不说无敌,但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玄止的眼神很深沉,像探寻不到的海底般捉摸不透。
玄止不在乎她的质疑,而是突然握住了她搭在竹桌上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洛茶,但我还是……”
林妙音:“……”
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他竟知道她不是洛茶。
玄止淡笑着略显不舍的放开了她:“别紧张。”
他可以不告诉她的,如果是从前,玄止也许真的不会告诉她。
但在接到婚书的那一刻,他却动摇了。
玄止也很矛盾:“若是洛茶,一定不会收我的东西,但你收了。”
“我看不出你的来历,但隐隐有种熟悉感,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我不能看着你可能遇到危险袖手旁观。”
这是一种直觉。
“那你今天约我来……”
“我不是为了拆穿你,而且在你今天来之前,我也不确定,只觉得你变了,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
“我说不出这种感觉,你既不像她,又很像她,这种感觉很奇怪。可墨渊却感受不到对不对,这是不是说明,他对洛茶的爱不够深?”
林妙音:“……”
墨渊的确没发现她的异常。
玄止只当她默认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恨神界,这么恨天帝吗?”
说完深深的凝视着她。
林妙音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片刻后,玄止开了口:“只要你答应陪我三日,我便全都告诉你。”
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条件,林妙音:“我不是洛茶。”
玄止依旧执着:“三日。”
林妙音一拍竹桌:“好。”
玄止不可思议抬头,眼神缩了缩,她居然答应了?
**
林妙音很喜欢无极山中的月亮,月光洒在紫叶林上,好看极了。
魔鹰在天空盘旋,时而鸣叫几声,展翅的影子映在月亮上面,昭示着它的自由自在。
“我今天不想去小院了,我想看看你的宫殿。”在往小院去的路上,林妙音突然开口。
玄止:“……”
见他愣住,林妙音突然笑了:“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想看看。”
夜色总能勾起些暧昧不清,玄止面具下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好。”
魔宫很大,只是太冷清了些,走了一路,除了遇到几个侍女,和巡防的魔兵外,竟一个女人都没有。
林妙音暗想,玄止不会活了几万年还是单身吧。
整个魔宫中有着百十处院子,林妙音可不想靠双腿走完,她行云而上,立于云端,俯瞰着整个魔宫。
她有些奇怪,明明没什么人,但每座宫中都灯火通明。
“我曾想,也许有一天你会住进这里,有你所到之处,自然应该是光明。”
林妙音侧头:“你都知道我不是洛茶,还这么煽情,这样,真的好吗?”
玄止还是头一回遇上敢这么直面他,出言随意的女子,不禁笑了:“如果洛茶能像你一样,没有背负那么多东西,或许她也能像你一样这般轻松自在。”
林妙音没说话,她的确有着洛茶的记忆,却没有替她说话的权利。
她的目光落在一处角落的殿宇上,那座殿不大,且地处偏僻:“我想去那里。”
玄止看着她所指的方向:“那里不行?”
拒绝得这么干脆,林妙音不解的问:“你不是说,如果我住进来,这里到处都可能留下我的影子吗?”
她竟抓他言语中的漏洞,玄止解释道:“那是我母亲的灵堂。”
林妙音:“对不起,我……”
两人最后来到一处安静的偏殿,里面有座湖,却没有鱼。
玄止很好奇,她为什么毫不犹豫的留下,难道不怕墨渊误会吗?
又觉得这个时候问这个,有点煞风景。
林妙音飞身一跃坐到房顶上,朝着玄止招手。
魔界的星星很寥落,并不是没有,而是大多数都被魔气遮盖了。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吗?”林妙音侧头,不等玄止问又接着道:“因为在我看来,你虽是魔头,也是君子。”
玄止沉默。
既是魔头,也是君子,而她,既不像洛茶,又很像洛茶。
玄止:“我知道,你留下来,一定是为了阻止神魔之战,但我,却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大仇不报,他心中的仇恨永远不会平息。
抬袖间,旁边散落几坛好酒,林妙音拿起一坛扔给他:“放心,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知你为何这么恨神界,恨天帝,但我想,这一定有你的道理。”
说着深吸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弱者可怜罢了。”
林妙音说的是实话,她这几天想通了。
自己身陷梦境之中,至于那场几万年前毁天灭地的三界之战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已经不重要了。
走到现在,她终于知道,墨渊为何会遗忘了部分神识,因为这场大战,本来就是一个圈套。
因为一些人的贪心和仇恨,最终才演变成无可挽回的灾难。
玄止要喝酒的动作僵住,侧头看她,月色下,一身白裙的她身处灰暗的魔界,却依旧超然出尘。
他虽起初就感到洛茶有些不一样,但今日看来,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天差之别。
她就像一块琉璃,干净清透的没有一丝污点,也没有一丝负担。
让旁人好生羡慕。
三日之中,玄止没有丝毫逾越之举,两人去了凡界游山玩水,闲暇时还同玄止学了棋艺。
林妙音每次着急悔棋,玄止都温和的笑着哄她:“你再好好想想,不着急。”
最后一晚,玄止带着她来到了那个宫殿,那里是他母亲的灵堂。
灵堂正中立着一块牌位,牌位后的高桌上面立着一个雕塑,是位女子,雕工精细,没有一处错刀的地方,可见雕刻之人的用心。
这女子锦衣加身,不似一般女子罗裙步摇的婉约,倒精明干练如同女将军,眉眼……与玄止面具下的那双眼很像。
“这便是我的母亲,前任魔尊之女洛姬。”
魔尊之女?
这么说,玄止岂不就是魔尊的外孙,那他又为何会被同族追杀?
玄止知道她心中有很多疑惑,侧过身来,抬手握住那张闪着寒光的面具。
林妙音竟有一丝紧张。
她觉得自己之前好像算露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