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陈公子提及绵远书局,怎么了,又要找长寿叔买纸吗?”
宋徽之耳朵倒是挺灵光,隔着老远便听到了关键词。
陈光儿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他与这位名扬蜀地的徽之公子并不熟悉,摸不透对方的脾气,也不敢乱讲话。
“光儿,我与徽之互相引以为知己,这次推倒恶贯满盈的吴家也有徽之的帮助,我对纸业与书局的情况不熟,在这些行当里,唯一的人脉,也仅有徽之了。”
一口一个徽之,叫得如此亲昵,彻底打消了陈光儿的顾虑。
他急忙转身回到竹屋,和元一扛了三张竹椅外加一张竹桌摆在屋子门口。
又从屋子里拿出了这些日子里,一直陪伴着他的各种用具,全部陈铺在宋徽之的面前。
一气呵成的举动,把宋徽之看傻了眼。
他望着桌上奇怪的小盒子里面摆放着奇怪的方正胚块,好奇的问:“陈公子,你不是要买纸吗?”
宋徽之与陈光儿也不熟。
两人此前唯一的交集,就是买卖纸张和书籍。
上次听说陈光儿想考科举,买了一堆往年整理好的试题回家,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应当还未做完,自然而然地就只剩下买纸。
“不,纸的事先放到一边,姐夫刚才不是说给徽之公子分享一样好物?正是此物。”
说着,陈光儿熟练地将墨汁刷到排列好的版面上,再轻巧而迅速地铺上一张宣纸,接着用刷子轻轻扫了扫。
接着他快速将这张染着墨汁的纸揭开,递到了宋徽之的面前。
“请看。”
一张印着《大常千字文》最后一页内容的文稿,赫然出现在宋徽之的视野中,他震惊得目瞪口呆。
沉默了许多,他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林羽,有些茫然的问:“林兄,我没睡醒吗?”
“……”
林羽二话不说在他脚背上踩了一下。
疼得宋徽之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眼神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然后,宋徽之几乎是弹跳起来,冲到对面陈光儿所坐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拿起他手里的那张文稿。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上面的字确实是墨汁所成,止不住地赞叹。
“空前绝见!独昭奇迹!”
“徽之公子谬赞了。”
陈光儿见宋徽之对印刷出来的文稿评价如此之高,心情更加郁闷。
如果绵远书局能产出宣纸就好了,可惜……
“陈公子,我能否尝试一下这些器具?”
无论哪个读书人,见到如此宝物,都忍不住手痒痒。
更遑论一眼便能看出,此物有大用处的宋徽之了。
陈光儿强忍着让姐夫做主的想法,站起身来让了位置。
“此物需要小心妥帖地使用,我来教你。”
“好。”
敏而好学的宋徽之,在陈光儿的解说下,只一遍,便能印出一篇文稿。
林羽拿过来,仔细地浏览了一遍。
“徽之你的手艺比起我来强多了,我印这一页纸,还有边缘处的文字可能会出现毛刺,你这一篇除了力道轻重与光儿的不同,其他地方可以算得上是专业了。”
“林兄,有时候我都怀疑,你要是入朝为官,会不会是一个整天拍马屁的佞臣。”
“哈哈,我要当也是当权臣。”
“大奸似忠的权臣吗?”
只有关系好的朋友,才能开这样的玩笑。
陈光儿通过两人之间的互侃,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减少了许多顾虑。
等到宋徽之自己独自成功地印刷了一页文稿,他旧事重提:“方才徽之公子问我是不是要找长寿叔买纸,我确实需要大量用纸。”
“你这个大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了。”
宋徽之再不精通生意上的事,好歹自家有书局。
自小耳熏目染,一下子便想到,利用印刷来代替抄录书籍,是一门十分赚钱的生意。
印刷的器具是关键,可没有纸张的话,那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陈公子,你要用什么样的纸张,量大从优,纸张成本减少一些,书籍定价低一些,才好让更多的人看得起书。”
这个想法倒是与方才林羽所说的不谋而合。
生产力的进步,假如最终无法体现在提升普罗大众的物质和精神的提升上,单纯只是为了某个人的利益,迟早会被大众淘汰在时代的浪潮里。
而活字印刷术的适用应,从林羽选定以《大常千字文》为第一套印刷素材时。
已经注定了它的市场走向。
陈光儿听到宋徽之愿意让利给学子们,眼眶一热,却是未语先叹。
“唉!如果徽之公子能够决定纸张的价格,我就不会这么为难了,如你们所见,目前适合印刷的纸张,就是宣纸。”
为了眼见为实,他又将订装好的一本千字文递到宋徽之的手里。
宋徽之一上手便看出了问题。
“封皮是用我家自产的草纸印刷出来的?”
“对。”
“它的墨汗都晕染开了,好在封皮上的字少,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可比起宣纸来看,确实远远不及。”
“对。”
两人的对话,也让林羽意识到了,光儿所说的麻烦是什么了。
想要印刷效果好,必须用宣纸。
宣纸虽贵,但印刷的人力和成本,可以抵消抄书的人工成本,一本书的造价,比起现有的,还可以往下压。
但是,宋家自产的是草纸,书局里卖的宣纸,定价几何,不归卖家绵远书局所有。
这么简单的事,光儿直接和他讲不就行了?
遇到麻烦捂着没有用,解决麻烦才是王道!
光儿都要独挑大梁了怎么会不懂这个简浅的做事的道理?
电石火光间,林羽想到一个可能性,面色变得微妙起来。
“光儿,你刚才对我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你为难的缘由,难不成能给宣纸定价的人,是与我为敌的仇家?”
“仇家倒算不上。”
陈光儿还没回答,宋徽之先率先发言。
林羽听说不是仇家,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就是说嘛,他的仇家只有吴家,吴家都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远在京城的势力,鞭长莫及。
再说了,吴家只产酒又不造纸,自古以来,像把持着生产资料和知识资料的,都是像宋家一样的名门望族……坏了!
“看来林兄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宋徽之双手一摊,无奈地跟着陈光儿一起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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