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1 / 1)

去医院的路上薛曼紧咬牙关。她只有勉强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力气,怕一个喘息间全崩坏了。

后视镜里的李梅和赵凯也是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街上未拉掉电闸的霓虹闪进车窗,映在少年轮廓越发分明的侧脸上。北小武也什么都不问,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外。

北小武只猜到是奶奶出了事,他刚才戴着耳机打了个盹儿,且做了一个格外诡异清晰的梦。

梦中,北天贵一身脏污,穿着橘红色的工装裤,手里拿着大号的扳手,汗津津的头发贴在额头看起来脏兮兮很疲惫,但眼神清亮浓眉紧蹙。

他还是惯常那副表情,对别人总是笑呵呵的,对北小武却板着脸拿老子的架子。

“你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睡!还不去看你奶奶!”这话明明是梦中的那个人说的,却又像是在耳边般真刻。

小时候北天贵晚回家,一看到小武趴在桌子上睡,就说,“你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睡。”

说完,他会带着一身终年不散的机油味靠近北小武,躬下身摸摸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耳垂。运气好的话,北小武还能从他那得到一个勉强算是亲吻的亲吻。

其实,大多数时候北小武都醒着,但有时候太困、有时候太懒、有时候就是单纯贪恋一点爸爸身上的味道。他总是紧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直到北天贵弯腰将他抱起,转身放上床铺,再盖上被子,拉熄了灯,他才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甜蜜微笑。

男孩和单身父亲间的关系很微妙,没有太多的言语与肢体接触。北天贵要做的就是极尽所能地告诉北小武什么是对的,却很少有耐心告诉他该怎么做。

他要求北小武学习成绩要好,不能被胡同里的小子们欺负,常说:“如果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他自己却在外人那像个软包子,总是善心大发,路过婆婆的菜摊不管剩下什么菜一网兜全提回家,社区人手不够免费在胡同口安装公告栏,最看不得学生因为没钱读不起书,每年都要借出去好多钱。

每周一次去澡堂泡澡,是父子俩难得的亲密时刻。彻彻底底地坦诚相见,话语不多,却偶尔能在水雾弥漫中看到北天贵微笑着、乐呵呵地夸北小武长大了。

梦中北天贵拿着扳手捅了捅北小武的胳膊,“去看你奶奶啊!”

北小武惊醒后,确实隐约听到呼啸远去的急救车。他连忙从门里出来,就看到神情恍惚的薛曼和老北家院子里狼藉的脚印。

北天贵总说,心血管不好的人冬天要格外注意保暖,为此给铺着地暖的家里又安了空调、买了暖风扇。却没想到奶奶还是遇到了不测,最终打了急救。

北小武双手拧在一起,指甲在虎口出掐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他知道如果真是奶奶出了问题,那自己怎么哭闹都是没有用的。

北小武侧头,看了看薛曼,问:“薛阿姨,给我爸爸打电话了吗?”

恰在此时,迎面驶来一辆夜间才可入城的大货车,车灯亮光穿过挡风玻璃映在薛曼的脸上,一颗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啪嗒,那泪珠跌在薛曼手背,她连忙擦去,随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车子继续行驶中,大货车擦身而过,车厢里一时陷入黑暗。

前排副驾驶上,李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引诱,压抑了好久的情绪也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

那个暑假,要不是北天贵给她的八千块钱,她就要失学,后来得了这笔钱的周转再加上特困生的补助和奖学金,她才能顺利读完大学回家乡工作。

她还记得去派出所报道的第一天,在胡同口遇到北天贵。北天贵开着他那辆破皮卡,载了她一截,把她还回去的钱退了回来。

他说当初给钱的时候就没想着要回去,以后在基层工作遇到没饭吃没水喝的人,就用这钱请他们吃顿好的……

北小武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又痛又慌,他怒骂自己反应过慢,怪自己搞错了时间线。能大半夜让民|警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并不是奶奶突发疾病。

而是他们的出现才诱发了奶奶被急救拉走!

“是我爸爸?”北小武梦中被北天贵用扳手捅过的胳膊突然变得僵硬,却神经敏锐地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那处漫射到四肢百骸。

“我爸,他怎么了?”北小武下巴颏难以抑制地微微发颤,声音已经不是他自己的。

呜呜呜的哭声不断,基层民|警的面包车在几近无人的街头狂奔。片刻之后风雪之中,车到了医院侧门。

姜莱已经被冻得四肢麻木,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却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

面包车后门缓缓拉开,北小武像被激怒的猛兽,胸口猛烈起伏、大步流星。

“人呢?”转眼,北小武已经立在姜莱对面。

姜莱眼眶通红,看着同样眼眶发红的男孩,万千情绪一时翻卷而来。

他喉头哽咽,仰天空望一眼,伸手拉过北小武的脖子,把人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个少年,一个冰冷僵硬,一个热气腾腾。萦绕在他们周围的雪片如暗夜精灵,打着璇儿脚步轻盈。而此刻再也无人欣赏它们。

“人呢?”北小武掘强地推开姜莱,两人间的距离迅速拉开到一尺多,少年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含着一泡随时都能滚落的热泪。

告知家属真相是值班民警今晚接到的任务,虽然非常不想把这个噩耗说出口,却也不得不说。

他上前一步,轻轻拍抚北小武的肩背,说:“孩子,北天贵因为酒驾出了车祸……”

“放屁!”北小武甩开赵凯,气势汹汹地抬手擦掉了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

“他已经没了。”姜莱深吸口气,从没像此刻般无力又难捱。

“不可能。”北小武拳头捏得卡卡作响,像是突然惊醒似的,连忙从裤兜里掏手机打电话。

姜莱垂眼看了眼北小武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今夜最让人痛心的称呼——爸爸。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姜莱实在不忍心看小孩这么折磨自己,冲上去迎面抱住了他。

姜莱知道自己还太弱小,太稚嫩,尽管几个小时前才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但刚刚迈进成年人的世界,他还一无所有。

他只有一双怀抱,羽翼不够丰满连自己都过得颇不如意,但这一刻,他宁愿拔光自己所有的羽毛,让北小武好受一些。哪怕只是那么小小的一丁点。

这一次北小武没有再挣扎也没有推开他。

男孩手中的手机跌落在地,一声脆响屏幕裂开了花。

痛哭声响在黑色的天幕与白色的医院大楼间盘桓,进进出出守在急诊外面的医患短暂驻足却又无力地摇头离开。

在这见惯了生死地地方,人类的悲伤显得渺小到不值一提,而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他的天塌了。

热泪滚进姜莱衣领,怀里的男孩浑身颤抖着痉挛着。

姜莱抽抽鼻子抹了把脸,不知何时眼泪鼻涕已经难以分辨。

面包车狭小的车厢里,薛曼也已哭得泣不成声。她哭再也无法相见的邻家哥哥,哭早就当成妈妈一样的尤老太太,哭自己父亲离世时孤身一人,哭当年错误的远嫁,哭可怜的北小武,也哭自己……

没有人能说出安慰的话,因为无论说什么都过于无情。不要难过了?失去至亲怎么能不难过?

姜莱紧紧抱着怀里和自己差不多一般高的小孩,热量在两人的胸口隔着衣料传递,姜莱身上暖了起来,心里就更加难受。

“姜莱哥……”这是北小武第一次管姜莱叫哥,这之前,这个小孩似乎从未准备拿姜莱当一家人,“姜莱哥,我……我没有爸爸了啊!”

这句话宛如一把刀,深深探入姜莱心口,隔着热乎乎的血肉剜刮着。他很痛,痛到连呼吸都痛。

最新小说: 无上至尊,从斩妖除魔开始 携崽死遁,疯批权臣跪求当爹 穿成皇孙,开局保下亲爹太子之位 三国:十倍速度,貂蝉说我太快了 全球末世:开局觉醒吞魂天赋 穿书后,我和闺蜜玩坏男主! 替嫁后,我成了九零首富少奶奶 1秒1血脉,觉醒荒古圣体我独断万古 真千金被赶出府,摄政王宠翻了 浅藏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