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和北小武睡到下午四五点, 听到迟小红在院子里洗衣服才醒来。
“你不累啊,睡了没?”姜莱头发乱扎着,穿着件老旧T恤, 领口敞得挺开。
北小武推开窗子,和姜莱对了一眼, 连忙把目光转向迟小红,“休息休息, 明天再洗啊。”
“啧啧。”姜莱看北小武关心迟小红, 就觉得别扭,他又回屋去了,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北小武不知道姜莱这是在抽什么风, 把窗户又推开了一些,满屋子的腥膻味儿得赶快往外送送。
大概是前一天和迟小红在一起聊了太多男男女女的事情, 之前从来没有在白天这样过的,北小武真是臊得脸都红了。
前一天晚上, 站在派出所门口等出租车来的那段时间,迟小红看姜莱一个人站得老远, 便揪住北小武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北小武一口笑喷, “是我做什么越矩的事,让你觉得我喜欢你了?”
迟小红听不大明白,北小武又解释,“我发誓, 对你没半点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企图。”
这一次迟小红有点听明白了, 她说:“你不喜欢我?那你咋对我这么好呢?”
“我对你的好很特别吗?”北小武问。
迟小红笑着摇头, “不,你对我好,对薛阿姨和尤奶奶也好, 尤其对姜莱哥特别好。”
“你看出来了?”北小武问。
迟小红奋力点头,“那你喜不喜欢姜莱哥?”
“呃……”北小武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能否定这小半年来,自己对姜莱产生了很多依赖,也有过那么几次心跳极为不正常。这和姜莱是不是gay没有关系,主要是因为自己,自己好像对他产生了一点游离于正常兄弟情意之外的感情。但是他又不敢非常肯定。
“迟小红,你能理解男人也会喜欢男人,就像普通男人喜欢女人那样,想要谈恋爱结婚的那种喜欢吗?”
北小武想有个人倾吐秘密,却得先保证不要吓到迟小红。
“能理解啊,为什么不呢?”迟小红的接受程度显然超出了北小武的预期。
北小武心头一紧,不自觉靠近了迟小红半步,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好像有点喜欢姜莱哥,那种喜欢。”
“啊?”迟小红尖叫一声,然后很快压住了自己的情绪,眼睛里闪着微光,微光中有一个身影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北小武回头,看到姜魔王正掉着个脸踩着他和迟小红的影子,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嘘!”北小武拉了拉迟小红的衣袖,“保密。”
迟小红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却努力点了点头。
所以,早上在机场,姜莱戏称迟小红是北小武小媳妇的时候迟小红才会笑得那么灿烂。
这个傻女孩,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信她已经快成年了。
北小武站在屋外把门,以防止有人想进他屋子。薛曼、姜莱和迟小红都不是随便进他屋子的人,大概是纸篓里的卫生纸随风飘动的姿势有点招摇,他忍不住这么心虚。
“小武起来了啊,”薛曼从画室出来,解掉围裙冲北小武笑,“晚上咱们带奶奶一起去吃涮锅啊。”
北小武点头,迅速回身把纸篓里的垃圾袋口拧了个结,“薛阿姨,那我先出去等会儿直接店里见。”
“好。”薛曼笑着去找迟小红。
北小武这边出了门,那边姜莱推开窗户,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梳整齐了。他也得赶快出门,刚接到蛤|蟆的电话,说有重大消息。
“妈,我先出去,是上次吃的那家吗?”姜莱扯着嗓子问薛曼。
薛曼应了一声,姜莱就揣上手机慌慌张张地走了。
蛤|蟆还穿着工装,今天不是他休息,他就是打电话问姜莱在不在家,一心急着要把姜莱拜托的事情当面说给他听。
姜莱在小广场见了蛤|蟆,远远地招手冲他跑过去。两人还没在长条椅上坐定,蛤|蟆就先开了口,“你……你猜贵和那边是谁好那个?”
“好赌?”
“嗯!”
北小武鬼鬼祟祟丢了垃圾袋,还站在垃圾桶前默默祈祷了一下千万不要被哪个拾荒者把他的子子孙孙都翻回去,一个人顺着小路走,想先去老张家涮锅点菜。
他刚走了没几步,一抬头,看到一辆骚气的红色摩托。他认得这个车,是蛤|蟆买的新车,前段时间在胡同口遇到,蛤|蟆还说要带他去骑的。
这么说蛤|蟆应该就在附近?
北小武回头四下环视,二三十米外的一个小丘上隐隐露出姜莱的半个脑袋。
要只是蛤|蟆一个人,北小武或许只是打个招呼就走,可还有姜莱在,北小武的心里顿时就冒出了许多条不同的想法。
一时间,脑子里像过了电一样,还没等他分析出个什么一二三,脚步已经朝着小丘走去。
这片地方开春后新建了一个小孩玩的爬梯,爬梯旁边是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筒,大概是孩子们锻炼体能方便爬上爬下的。
北小武一步步靠近,小孩们呼啦啦跑来跑去,似乎没有分散姜莱与蛤|蟆交谈的注意力。
北小武便顿住了脚步,一时间起了偷听的念头。
他半弓着身子,坐在圆筒和爬梯形成的角落,背后两米就是姜莱和蛤|蟆所座的长椅。
“厂子里人员流动太快,我也是打听了好久才听到的……”
小孩吵闹声不断,北小武听得也不是十分真切。
“听说胃口还挺大,一次就赌上百万的。”
赌?北小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字,只觉得自己的发根都要竖立起来了。
“北天贵和他一起玩儿?”姜莱的声音。
果然是和老爸有关。北小武不禁到吸一口凉气,胃部突然就开始抽搐,翻江倒海一般弄得他额角突突突地跳动。
世界仿佛突然变了个颜色,明明是三伏天,却像是突然跌进了冰窟。北小武全身上下的肌肉都不听自己使唤,不禁微微发颤还觉得头晕目眩。
姜莱和蛤|蟆的声音以及周围玩闹的孩子们,都以一种奇异的形状扭曲着、争先恐后往北小武的脑子里钻。
北小武捂紧耳朵,像是刚被拖上岸的溺水者一般,大口喘息胸肺疼痛。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周围安静地可怕又喧闹地可怕。北小武觉得眼前一暗,是一个身高将将一米的小朋友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些许落日。
“哥哥,哥哥不哭……”小朋友努力抬起一节藕棒似的胳膊,试图帮北小武抹去凝固在下颌角的,也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滴。
北小武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笑容,轻抽鼻子抹了抹下颌,“哥哥没哭。”
他起身,胃部剧烈翻涌,过于紧张让胃痉挛地十分折磨人。
北小武佝着身子,朝老张家涮锅踉踉跄跄地挪动脚步。
等他到了,姜莱已经帮家人点了一桌食材。还是和上次北天贵请吃饭时一样,尤老太坐在窗边,姜莱坐在她身侧,自己的空位在另一边。
只是,与那是不同,屋子里却永远少了一位,且奶奶坐上了轮椅。
夕阳余晖从窗口照进来,给姜莱的脸颊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他笑笑,问北小武:“你怎么才来?”
北小武微微挺直了腰背,胃部还是在隐隐抽痛,又似乎在见到姜莱那个笑容的时候缓和了些。
“嗯,”北小武绷住下巴,坐进椅子里,勾了勾唇,“和小朋友玩了一会儿。”
“哪儿来的小朋友哦?”薛曼笑着把调好的蘸料往北小武的面前递。
北小武躲开姜莱的目光,保持微笑,“就……不知道哪儿一个小孩儿挺可爱的。”
姜莱眉头细不可察地动了动,觉得北小武这副神情有点可疑。但是他又很确定刚才和蛤|蟆说话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大人。
迟小红抱着酸梅汤来了,一人倒了一杯,她已经有点城里女孩的模样了,穿着薛曼给买的T恤,走起路来长马尾一晃一晃地。
“小红,快坐下,吃这个,好吃。”尤奶奶自己吃不了就一心想让迟小红多吃点儿。
迟小红微笑着点头,坐在曾经北天贵坐过的那个位置上。
晚餐后,薛曼和迟小红推着尤奶奶去广场散步,姜莱和北小武一起回家。
两人走在胡同里,周围没什么人,挺安静的。姜莱觉得是个聊天的好机会,便用胳膊肘碰了碰北小武。
“饭前那会儿你干什么去了?”姜莱问北小武。
北小武笑笑,“不是说过了吗,在胡同口碰到一个小孩……”
“行了,在我跟前就不用装了吧?”姜莱又碰了北小武的胳膊一下。
北小武停住脚步,低垂着脑袋,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指了指两米外正停了脚步等他的姜莱。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冲姜莱发火。姜莱没错,甚至是在保护自己。而他就是很气恼。
“你以为你很厉害是不是?”北小武问。
他声音不大,却听上去瘆人,那种疏离感姜莱已经很久没有从这个小孩的身上感受到了。
“我?”姜莱反手指了下自己,苦笑,“你什么意思?”
北小武短暂咬住下唇,喉头上下纠结,脚尖往前半步又退了回来,最后只是抬起手臂抹了抹自己的额头。
“你当我还是小孩?”北小武问。
“小武,有话往明白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北小武又问。
此刻,姜莱已经隐隐觉察,就是刚才他跟蛤|蟆说那些的时候,北小武就在不远处,应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姜莱问。
“你和蛤|蟆哥说什么了?”北小武已经彻底标明自己确实听到了些什么。
“没有。”姜莱却一个字都不打算告诉他,他的计划并非完美,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很有可能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危险,北小武的性格姜莱非常了解,冷静的时候异于常人的冷静,冲动的时候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如今,既然宋志和已经出头,就更不能让北小武参与其中。因为这个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曾和北天贵兄弟相称,是贵和汽修的合伙人,也是北天贵恩师的儿子。
“小武,”姜莱见北小武不出声,上前一步,“你相信我,如果有了答案,我会告诉你,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面。我不想看你陷在里面无法自拔。这些糟心的事情,由我帮你顶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