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江海离开中心广场,走进镇政府大楼时,心情已经调整到位。
可大楼里的气氛,却令他感到分外压抑。
农经站位于一楼,转过门厅后,右手的第一间大办公室。
进门厅时,向江海没像往日那样,向左手的收发室转头。
不用去看,硕大的玻璃窗内,除了值班员就是无所事事的闲人,那里是各种小道消息的发端。
虽如此,仅靠眼睛的余光,向江海仍能感觉到里面的人,看到他后的惊讶和立即的交头接耳。
这是一个信号,镇上对自己的处理实锤了。
向江海的心有些凉。
镇里的决策一向没什么效率,但对自己这种小草根,使用起手中的权力来,倒是很能体现出杀伐果断。
向江海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进办公室。
“站长,你回来了?金委员让你回来后马上去她那一趟。”
说话的,是技术员老赵。
老赵今年四十岁,农经站的老人了,平时负责农业技术推广,对仕途没什么指望。
他口中所说的金委员是组宣委员金明丽。
向江海看向他,脸色平静,“对我的处分下来了?”
老赵脸上露出苦笑,环顾了一下。
此刻,办公室里除了他俩,还有另两位同事。
但他们似乎没看见向江海,也可能是唯恐沾着晦气,或者怕多说句话受连累,都像鸵鸟一样把头深埋在桌子上,仿佛正在处理他们加入农经站以来,最重要的工作。
向江海把目光收回来,他对那两名下属的明则保身很理解。
自己这个副站长,既不能决定他们的前途,也不能提高他们的待遇,即使是自己的手下,也没理由跟一个即将被处分的人走得太近。
“金委员没说,估计就是处分你的事。”
老赵倒是快人快语,也不避讳什么。
一年前,因向江海工作出色,连续两年被评为镇上的优秀公务员,被当时的镇书记提拔到农经站任副站长,主持农经站的工作。
说是干满一年,即可转正。
可自一个月前镇书记调走后,镇长马坤代理主持镇里的全面工作后,转正一事突然变得有些晦暗未明。
尤其是今天开会,马坤正在台上点名批评,他却起身负气走了,这无疑给镇长借此立威,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展示权力的机会。
向江海深知,没有势力,没有依靠,要想在体制内出人头地,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一旦出了纰漏,拿来祭旗,或者成为替罪羊,就成了典型的负面材料。
偏偏自己不走运,面对未婚妻的背叛,向江海不能不去现场讨个说法。
现在,说法倒是有了,可自己也成了马坤案板上的一块肉。
至于组宣委员金明丽,向江海更是一想起她就头疼。
这女人仗着大伯是县政协主、席,在镇上一直都是飞扬跋扈。
这也就算了,工作中向江海也多是主动配合,不计较她的做派。
谁让人家自诩为“官二代”呢?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向江海自己身上。
出身名校,举止温文尔雅,一米七五的个头虽然不算高,可颜值和气质在整个城关镇,绝对是碾压一切的存在。
金明丽三十一二,已婚,一直没孩,老公是县农机局副局长,身材有些短粗胖。
可她一直自认为是镇里的第一。
尤其最引以为傲的尺寸,在镇政府机关夺得魁首绝对没得说。
关键是这女人偏偏极不安分。
只要一有机会,就在向江海面前想办法消耗她“官二代”的优势。
两人工作交集中,只要是没人注意,她总是用胸做武器,在向江海身上蹭来蹭去。
眼神里,也满是挑逗和期待。
可向江海对她的那对玩意,没有丝毫兴趣。
对毫不掩饰的投怀送抱,更没给予积极的反应。
几次三番的失望,无法得手的金明丽恼羞后终于成怒。
在单位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引诱你未果的女人。一旦报复起来,那可真是要命。
这是向江海总结出来的惨痛教训。
只要是两人工作上的事,金明丽能刁难的,绝不手软。
大会小会,但凡与向江海有关,她都会找个借口大加挞伐。
在评选优秀公务员时,她投了唯一的反对票。
原镇书记本想一次性提拔向江海为农经站站长,也是她一票否定,不得已,才选择副站长过渡。
现在,自己正好落在她的手里,向江海在上三楼的路上,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哟,这不是向站长么,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向江海刚一进门,坐在办公桌后的金明丽就开始了阴阳怪气。
向江海笑了笑,并不打算与她较口舌之快。
“你还有脸笑?身为国家干部,你眼里有党员条例吗,知道什么叫遵守会场秩序吗?”
“说吧,打算怎么处理我?”向江海不想听她哔哔,直接打断。
“向江海,你什么态度,啊?”
金明丽短粗胖的身体里,竟然蕴含着惊人的高音,整个办公楼都听得见。
“我现在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批评教育是为了挽救你,你这是在泯顽不化、藐视组织、对抗领导!”
好家伙,一连扣了几顶大帽子。
向江海不想和这样的人争辩,与夏虫语冰毫无意义。
“怎么回事?”
也许是金明丽的音调的缘故,隔壁的镇长马坤踱了进来。
“马镇长,你看,这向江海什么态度,抗拒组织对他的帮助,态度恶劣,根本不配做副站长。”
金明丽恶人先告状,指着向江海的鼻子继续吼道。
马坤似乎并没被金明丽带了节奏,而是对向江海道:“有事不能好好说吗,就不怕人笑话?”
“我……”向江海无语。
“你,过来一下。”马坤对着向江海丢下这句,转身就走。
来到隔壁镇长宽大的办公室,马坤示意向江海把门关上。
马坤在大班椅上,优然地前后晃动了几下,这才把身体前倾,关心地道:
“江海,你看看你,怎么能这样呢?”
“开会的时候,我正说着你的问题呢,不承认错误也就罢了,竟然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说轻了是目无领导,上纲上线是无组织无纪律。我让组宣委员先和你谈话,你咋还和她吵起来了呢?”
“你这样整,影响很不好,让我很难办,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