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府大门前。
高太监那张清瘦而阴厉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阴晴不定。
“黄炳,你若是和镇国侯比试,有几成胜算?”
唤做黄炳的蒙面人迟疑了一下,回答:
“不足两成。”
“哦?”高太监很是惊讶,“同样是二品武宗,你又是可以克制龙系武魄的高手,胜算还不到两成么?”
蒙面人垂头:
“镇国侯的武道天赋异于常人,方才他点我的缚龙索,一股杀气竟直抵属下的丹田,似乎早有破解之法...”
高太监眼睛眯起:
“你是黑龙卫的一等战力,竟也压制不了张巡的气焰,看来咱家是要跟他纠缠一阵了。”
“张家人多势众,大人可得小心行事。”
“哼,人多怕什么?咱家身后可是大曌皇帝,当今圣上,量他们也不敢造次。”
高太监一头钻进轿子中,不忘嘱咐:
“黄炳,这些天你要看紧了那些战俘,在放走他们之前,张家倘若再有破格的举动,一定要第一个禀告监军府。”
“属下遵命...”
黄炳拱手,目送高太监的轿子走远后,身影一转,隐去了踪迹。
与此同时,镇国府中。
张巡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对于二弟张进的鲁莽有些头痛。
“二弟啊,你放着好好的年夜饭不吃,非要去俘虏营胡闹,这会儿被监军抓到把柄,实在是不应该...”
张进脸色发窘:
“当时酒劲上来,想到那些个杂碎要通通放走,就气不打一出来,再加上正好有几个不听话的蛮子出言不逊,所以...所以才...”
张巡神色严肃:
“幸好你没打死他们,否则张家不但在监军高大人那里没办法交待,对于朝廷也是抗旨不尊,恐怕要招来横祸。”
“奶奶的,老子在前线出生入死,不知杀了多少畜生,没想到现在竟要好好保护他们,一根指头都动不得,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张进猛拍了一记大腿,脸上的气愤之色尽显。
此时,镇国侯和夫人相视一眼,暗暗点头,似乎早有应对之策。
独孤敏笑道:
“事已至此,二叔倒也不必过多烦忧,今日过节,咱张家人还是一起热热闹闹得好,二叔的座位已经安排妥当,不如...”
张进慌忙推辞:
“不了不了,那个...对了,军营那边还有要事处理...”
“军营有个屁的要事处理,你今晚必须得留下!”
张巡搂着二弟的肩膀进屋。
接着,众人重新落座。
张进喝了几杯酒后,叹道:
“大哥,我之所以每年的除夕夜都缺席,是因为...”
“你不用多说,我都知道...”张巡看似不经意道,“去给兄弟们上上香吧...”
“...好。”
镇国府有一处供奉牌位的灵堂,几百年来香火不断,已经成为张家的一处圣地。
自大曌开国以来,包括第一任镇国侯在内,战死的张家族人全部进了灵堂,细数之下竟有数万!
眼看着密密麻麻排列如山的牌位,张氏族人皆是眼圈发红,纷纷跪倒下来。
因为张永年纪尚小,被娘亲抱着在灵堂外远远观望。
“张家为大曌牺牲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被那昏君给...真是上天不公!”
张永现出愤然之色,又想起那一日噩耗传来的时候,举国陷入了悲痛,大曌失去了护国神剑,天朝百姓失去了镇国英雄,以后的岁月中等待着他们的,是无尽的屈辱和伤痛!
当大罗集结百国联军,统帅各大妖帝魔王,破燕州,下北关,直捣洛京,那昏君早被昔日谄媚于他的臣子们剁成了肉酱,头颅高高挂在城门楼上,以迎接新主!
天朝历经朝代上百,唯有这一次乃亡国灭种之灾,大曌失去天命后,被历史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
此刻。
神勇将军张进颤抖着双手,将三炷香插入香炉,盯着兄弟们的牌位,颤声道:
“三弟、四弟、五弟...二哥对不住你们,二哥该死啊...”
“二弟,事情都过去了,你若是觉得亏欠他们,就在战场多杀敌,将来收复故土的时候,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张巡目光凝重道。
“大哥...”张进一个大男人差点哭出来。
身后,除了征北将军之子张敖目光闪烁,张家族人皆是动容不已。
不知不觉,已近子时,永安城中响起了炮竹声,灿烂的烟火将整座城池点亮,跨过年关的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灵堂外,族人纷纷告辞,张进带着儿子张霄,两人最后离开。
“霄儿,你的脸怎么了?”独孤敏见侄子张霄一直垂着脸,不由问道。
“啊?没...没什么...”
张霄急忙摆手,却被老爹一把捏住脸蛋抬起。
“哎呦,疼疼疼...”
“谁把你打成这个狗样子?”张进惊讶道。
“我自己不小心磕的,没人打我...爹,你快放手,疼死我了...”
张霄的眼泪被挤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挣脱,脸上的淤青更加明显。
见此,独孤敏眉头一蹙,早就心知肚明,劝道:
“霄儿受的是皮外伤,看起来没有大碍,二叔还是早些带着他回去休息吧。”
“那...我们爷俩这就回将军府了,大哥和大嫂保重。”
目送二人走远后,独孤敏叹口气,摇头:
“两个侄儿从小就不对付,也不知等他们长大之后会不会收敛一些。”
张巡道:
“没什么,想当初,我那几个弟弟也不是很听话,等上了战场后,相信他们一定会领悟到兄弟两字的含义。”
“希望如老爷所说吧...”
独孤敏心情稍好,迟疑了一下,问:
“老爷这次能在府中多留几日,等过了元宵节再返回前线么?”
张巡现出为难的神色,“大罗刚刚吃了败仗,一定会在边境发动侵扰,咱们可不能懈怠,最晚过了初五,就得离城…”
“...那好,趁着老爷有时间,不如好好陪陪永儿。”独孤敏勉强笑道。
“嗯,咱们儿子天生聪慧,异于常人,也许等他再长大一些,武脉便会恢复也说不定?”
张巡如此安慰自己,同时也是安慰妻子。
他当然很清楚,天生废脉意味着什么。
感受到丈夫情绪的变化,独孤敏深呼一口气后,下定了决心,道:
“妾身决定了,这一辈子只有永儿这一个孩子,我要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老爷如果想要一个正常的孩子继承侯位,可以趁早纳妾,早做打算。”
张巡以为妻子在开玩笑:
“阿敏,你怎么说这些傻话?我张巡对天发过誓,绝对不会纳妾,更不会辜负于你。”
“我是认真的,老爷...”独孤敏神色郑重,“我知道老爷对于传承之事十分看重,家族的老一辈也希望侯府能有个合适的继承者。如果妾身在这个时候退缩,永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张巡一怔,随后微笑:
“夫人放心,永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我张巡的儿子,更是未来的镇国侯。”
有了这句话,独孤敏才脸色转好,轻轻依偎在夫君坚实的臂膀:
“老爷为大曌竭尽心力,相信苍天一定看得到,会给咱们永儿一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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