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半年前,二十五岁的叶子枫还是镇上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参加工作两年三个月,就干到了镇长助理兼经委主任,离副镇长只有半步之遥。
可随着连续三级向下跳,终于在今天,被宣布调任镇兽医站站长。
从核心圈子彻底打到了边缘层。
手机这时响了起来,叶子枫有些奇怪,现在自己像瘟神一样,谁见了都躲,怎么还有人会给他打电话呢?
拿出一看,原来是未婚妻屠娇娇打来的,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自从被免去了镇长助理一职,屠娇娇对他的态度已经是越来越冰冷,这次被发配到兽医站,怕是要对他的仕途彻底死心了。
未婚妻屠娇娇是镇上首富屠仁贵的三女儿。
屠仁贵家财万贯,偏偏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长相都随他,矮壮黑粗,只有三女儿屠娇娇随了她妈,长得白净俏丽。
屠富贵当时看上了一表人才的叶子枫,又见他仕途冉冉升起,有些前途无量的架势,便托了书记和镇长共同说媒,讲好只要叶子枫肯入赘屠家,将来他的家产都会留给三女儿。
书记和镇长都劝说叶子枫接受这泼天的富贵。
叶子枫见了屠娇娇一面,高挑白净俏丽,也相中了,再说这万贯家财谁不爱。
钱是好东西,谁看不起钱,说明他没被钱难倒过。
叶子枫当初就是因为没钱,与初恋女友江若雪被迫分手。
江若雪的父亲做手术急需用钱,她被迫违心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嫁给了市里一位刚刚丧偶的实权副处长白小天。
自从叶子枫和屠娇娇定下了这门亲事,屠仁贵不再喊叶子枫“老弟”,叶子枫也从“老哥”“老屠”改口成了“屠叔”。
“叶子枫!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电话刚一接通,屠娇娇愤恨地声音就传了过来。
也难怪她生气,当年她也是追求者不计其数,但现在却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晚上八点半来我家一趟!记住!八点半!不许提前!”屠娇娇说完也不等叶子枫开口便挂了电话。
看来这泼天的富贵要凉了,尽管叶子枫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什么时候变得是个人就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以前就算是屠娇娇她爹屠仁贵也不敢!
他只是不舒服,但并没有伤心,他的心在当年江若雪含泪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碎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叶子枫不耐烦地接通:“还有什么事!”
“子枫?是你吗?”一个温柔的,怯生生的,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出来。
叶子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若......若雪?”
“子枫,你在哪?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江若雪是个温柔如水的人,但这句话说的却有些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啊?我现在桑园镇兽医站,来吧,我等你。”叶子枫说完挂了电话,让江若雪来看看自己现在落魄的样子,估计能减轻甚至消除她残存的幻想和后悔,也算一件功德。
此时,天空闪过一个响雷,看来要下大雨了。
叶子枫站在院里,点上一支烟,打量着这破旧的院落。
兽医站是财政差额单位,财政只发百分之六十的工资,剩余部分需要自己去挣。
站上有几个老兽医,年龄最小的已经五十三岁了,他们都有各自的手艺,要么给猪阉割,要么去给牛人工授精配种,要么给牲畜看病,都能有点收入。
只有他,毛都不懂。
不过以他的头脑,这点事倒也难不倒他,他已经想好了把临街的几间破房收拾一下,开个门市部,卖卖饲料、兽药、疫苗什么的,毕竟是公家单位,很多人还是信得过。
但现在他还不急于搞,因为他现在还摸不透那两个货的态度,那俩货要是一直盯着他,那在桑园镇这方地头上,他什么也搞不起来。
过了一会,起了狂风。
风是雨头,果然很快开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
这雨下得猛烈而持久,半个多小时后,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叶子枫拉了把躺椅懒懒地半躺在屋檐下面,心想兽医站也有兽医站的好处,要是在以前,作为镇长助理,他一定急着去各村排查危房和积水路段了,尤其是单独居住的老人,必要时还要临时安排到镇招待所里,经常一个整晚都不能休息。
自从他负责了防汛,桑园镇每年都是全区第一,两年来从未出现过人员伤亡情况。
叶子枫正懒懒的斜躺在躺椅上出神,一个苗条的身影走进了院子。
两年多了,江若雪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穿着一件浅白色的连衣裙,那纤细的腰肢,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已经嫁人的少妇,依然是大学时的女孩模样。
尽管撑着伞,但雨水太大,裙子已经被打湿,湿漉漉的贴在了修长笔直的腿上,尤其是腰部以下,因为雨水浸透的缘故,明显露出了里面的颜色和形状。
叶子枫尽管心里泛起了波涛,但人却未动,他依然躺在那把破旧的竹制躺椅上。
江若雪看见了房檐下面的叶子枫,呆了一呆,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她把伞收了起来。
很快,油纸伞下的优雅女孩变成了狼狈的落汤鸡。
两个人一躺一站,都静止不动。
终于,叶子枫还是心软了,他翻身而起,冲向院子,拉起江若雪的手:“你疯了!快进屋!”
江若雪却不动。
叶子枫拦腰抱起了江若雪,这熟悉的体重,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
江若雪也将手揽住了叶子枫的脖子,像两年前一样。
来到屋檐下,叶子枫放下了江若雪。江若雪却依旧揽着叶子枫的脖子不松开,眼里噙着泪水,喃喃地说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狗屁!就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我也会抱进来的!”叶子枫有些不敢正视江若雪的眼睛,毕竟六年的时光,最青春的六年,从高二到大四。
江若雪笑了,尽管笑容里带丝苦涩:“你一点没变,还是心软嘴臭!”
“松开,别搂搂抱抱的,你嫁人了知道吗?”
叶子枫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不管别人怎么阴谋对付他,都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他既不会伤心,也不会痛恨,他考虑的只有一件事:报复!
但对江若雪,他是真的伤心,而且伤得极深,他很想恨江若雪,却又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作为一个女儿,那也是无奈之举。
你作为男友,给不了她帮助,又怎么能去苛责?
这种感觉,让他极其憋闷。
叶子枫摸出一支烟点上,冷冷地说道:“你找我什么事?有事赶紧说,我现在是兽医站长,工作很忙的!”
江若雪看看空空荡荡的破落院子,差点噗嗤笑出来:“你忙着数雨点吗?”
“别废话!有事快说!”叶子枫有些烦躁,江若雪说这些俏皮话,很容易让他想起俩人当年打打闹闹的甜蜜。
江若雪收起了笑容,说道:“白小天要来黄北当区长了。”
叶子枫愣了一下,自嘲地笑笑:“你是专程来告诉我你眼光独到吗?选了区长,抛弃了兽医站长。”
“不是,我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江若雪说着低下了头,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叶子枫有些奇怪,怎么还脸红了呢?
“说吧,老子现在什么都能接受!”叶子枫在躺椅上坐了下来。
江若雪犹豫了一会,在躺椅旁边蹲下来,拉起叶子枫的手轻声说道:“我想和你要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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