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没一个听得懂的。
好在水汪里来了一叶扁舟,是船夫老伍回来了。
“青鸾姑娘让我来接你们去内秦淮的大船上。”
他见了大傻呆在,自己反倒不想回大船了,支吾着跟小七妹说:“小妹头,你自己划船带他们回内秦淮河吧。内河再涨也涨不到哪儿去。我得在这里守着,这是我的家,是我的老根子。”
正说着,就听阿梅喊:“姐姐,快看,水里飘来了一只白羊……”
老伍脸色大变,两步抢出了门,小七妹赶紧跟着过去。
不远处的堤下,河道里飘着一只去毛羊,羊上紧紧地绑缚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
这只羊一半陷在河水里,一半随着水面起伏,绑着的汉子显然已经昏迷,手脚瘫软地荡在水面上。
大傻呆:“羊报……羊报……”
老伍站在幕天席地的雨里,用尽全部的力气嘶吼着喊:“羊报来了……羊报来了……上游洪水来了……快去报官……”
很远很远,似乎有人应和了老伍,天地间又是一阵嘶吼,从近往远传去了。
老伍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片刻就消失在河面。
赵煦和阿梅吓得齐齐大叫一声,不由得双双拉紧了小七妹一左一右两只衣袖。
好在片刻之后,老伍又浮出了水面,正使劲的往羊那边游。
“那不是羊,是一整张的羊皮,”赵煦说,“整只羊宰杀取皮,洗净晾干,用麻油浸泡后仔细缝紧,需要的时候用嘴吹气充满,便成了一只单人舟,最初时做为行军打仗过河所用,后来专门用来传递汛情。”
这就是羊报。
水卒勇士骑着羊做单人舟,腰系数十枚刻着汛情的水签,以一往无前有去无回的勇气投身于洪水的惊涛骇浪之中,被卷于激流险滩之间,伺机将水签沿途投于各个县区。
各县区专有河道督察,并设有汛期守候兵,通过水签得知上游水势,可以提前部署,加高堤坝,或者提前转移,以最大程度的降低洪水对沿途百姓的伤害。
“小妹头,”老伍将已经昏迷的水卒拖上岸,“你救他,我得去把他没投完的水签投到下游去。”
水卒腰间还绑着两根水签,羊做单人舟和他绑在一起,绑得很紧。
小七妹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老伍将水签咬在嘴里,又快如闪电的跳进了水里。
“伍叔……”阿梅和赵煦两人在屋里齐声发喊。
老伍在河水中翻腾,很快就消失在滚滚河水中了。
小七妹将昏迷的水卒扛在肩头往屋里走。
水卒一开始没反应,之后开始在她肩头不停地呕水。
“河道督察为何没能将他救起登岸?是哪处河道的汛期守候兵失察了?下游堤坝是否加高了?沿途民众转移了没?”
赵煦嘟囔个没停。
“此时还未进入汛期,为何才三日大雨,河道就淤堵至此?平日里河工不养护吗?问题出在哪里,就该杀之以儆效尤……”
“太宗严令,诸县灾伤应诉而过时不受桩,或迎遏者,徒二年,州及监司不觉察者,减三等。这太轻了。”
“太祖出身行伍,自认粗鄙,对文官太过推崇宽容,朕以为,若是……”
“赵小六生火,长贵提水,”小七妹喊道,“阿梅准备汗巾。”
水卒浑身冰凉,想是泡在水里久了。
赵煦满腹的牢骚还没吐完,一边生火一边骂:“朕以为,凡延误民生大计者,贪腐以至水患旱灾者,皆该杀之,不杀不足以……”
小七妹:“赵小六,给他擦身,阿梅过来切生姜。”
赵煦顿时忘了骂官员,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给他擦身?”
小七妹:“不然呢?阿梅和我都是女孩子哦。”
赵煦求助的看向长贵。
“赵小六,你看长贵叔干什么?你都害得他就剩一只手能用了,他那只手还得牵着大傻呆叔别走丢了呢……”
“赵小六,他的头发也得擦干。”
“赵小六你轻点,是擦头发,不是揪掉人家的头皮。”
“赵小六你笨死得了……”
“赵…小…六……”
轰隆隆……
雨越下越大……
这场雨从南到北都在下,包括两浙到京都。
自天狗吞日第二日开始,只在宫门打开那天停了一天,之后连续下了三天,没日没夜,瓢泼不停。
遗诏是不是真的,太皇太后没说。
但太皇太后将润王王妃以及润王的儿子还有怀孕的儿媳都留在宝慈殿。
孟家的女儿被迎进了周太后的福宁殿。
终生无子的周太后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在多年闭门不出后,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开始筹办官家的大婚。
这几日,不停有宫外的消息传进宫内。
除了官家大选,由太皇太后指定了孟家长女之外,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某夜,皇城当值禁卫军有异动,某千夫长带兵擅闯东华门,被禁卫军统领当场射杀。
某午后,有飞骑从城外冒雨而来,从西华门入承天门,得太皇太后亲见。
“提刑司副督头来报,京畿路有厢军离营,急行军一天一夜,被右将军率部下拦于陈留县,带队者被斩于马下。”
某黄昏,提刑司陈南山觐见,润王府有幕僚趁夜偷出王府,于枢密院某官员府外被活捉。
天狗吞日后的第七日,太庙庙吏及禁卫军副指挥使同时来报。
太庙后殿的断垣残瓦下,清理出了所谓的圣地。
圣地里只有一块带字石碑,石碑上只有四个大字——优待柴氏。
而从圣地里捡回来一条命的瞎眼太监醒了。
仅有一口气的李进,活了,也醒了。
李府的大少爷在喜极而泣时,迎来了两位特殊的朋友,英国公之孙赵瑾,和节度使之子朱季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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