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跟着医护人员出了休息区,然后留在了大厅里。
此时所有入侵的实验体都被余后居带来的人解决,已经进入战后清理阶段。
此次袭击影响甚远,惊动了zf的所有部门,随后一批又一批人涌入会场,一部分清扫现场,一部搬运伤亡者,安抚幸存者的情绪。
新市长在争斗中受了点轻伤,已被转移至安全地方,人类这边整体伤亡比较严重。
那些死掉的实验体被聚在一起,泼上火油,燃烧了起来,火势攀爬蔓延,只几秒就将那些怪物整个吞噬。
冷逾站在不远处,听着实验体燃烧的声音,漆黑的眼里倒映出两簇摇曳的火,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余后居一连两次过来询问情况,他都没有理会。
余后居看着冷逾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心紧蹙,薄唇张合,暗含警告,“冷逾,你这样的状态并不适合工作,我会向上级报告。”
冷逾置若罔闻。
余后居扫了一眼冷逾身后的季洵美,冷峻面容飞快闪过一丝兴味,而后转身阔步离开。
余后居走了以后,季洵美看着冷逾那摇摇欲坠的背影,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小鱼,你还好吗?”
冷逾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转过头,望向季洵美。
不久前,冷逾从裴霁安口中得知冷炀之所以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是因为保护了没有反抗能力的季洵美。
冷逾知道这不是季洵美的错,他不应该迁怒。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不停颤抖,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停往外淌着血。
他看着季洵美,即便没有开口,可他冷漠的眼神,他皱起的眉头,都在宣泄着他的情绪,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不像个人。
“小鱼,你…”
季洵美被吓得松开了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狠狠撞上身后的圆木桌。
在风波中残存的一点香槟塔被季洵美这一撞彻底轰然倒塌,酒液混杂着血流淌在二人脚下,倒映出两人僵持的模样。
冷逾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丑。
看着神色黯然的妻子,冷逾并没有出言安慰,而是却选择了转过身。
抬脚的那一刻,冷逾面无表情地想,我可真是个垃圾。
季洵美愣怔地站在原地,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冷逾不停往前走,走啊走,越过拥拥挤挤的人群,迈入漆黑无边的夜色。
“抱歉,我,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起在这躁动的夜里渐行渐远。
季洵美被一个人留在原地,迷茫地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纷扰嘈杂。
他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中,虚虚地握了一下,慢慢收回。
压抑的嗓音从齿关间泄出,他再也看不见冷逾身影。
他怔然地看向地上混浊的酒液,以及倒映着的狼狈的自己,喃喃道:
“…不是你让我陪着你的吗?”
突然,一双名贵的皮鞋踩碎了地上倒影,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季洵美抬头,身着深灰高定西服的俊美男人冲他勾唇轻笑。
季洵美拧眉,“你是?”
男人谦逊有礼,“季先生,见了几次面,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本人是西城富豪榜的榜首,南逸,想跟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
后半夜,黑云压天,突然下起大暴雨。
袭击风波告一段落,好不容易抽出身的冷逾冒着雨,一路狂飙,前往市中心医院。
冷炀的手术室在七楼,进电梯的时候,里面站着五六人,好几个都是病人。
他们中没有一个像冷逾这般狼狈,衣服紧巴巴贴他身上,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雨水在鞋里响出的咯吱声,裸露在外的伤口泡了水,边缘泛白发皱。
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需要医生。
坐在手术室门前,看到几乎是“飘”过来的冷逾,吓了一大跳。
裴霁安快步上前扶着冷逾坐下。
或许是今晚的冷逾状态太过糟糕,又或许是受了惊,向来温和有礼貌的裴医生开口时声音带了点火气,像个小机关枪似的,哒哒哒“输出”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冷逾,你不能这么不关心自己,我说了冷炀这里我会看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好好休息,过来干什么?”
默默承受来自医生怒火的冷逾,在裴霁安说完之后,动了动苍白的唇。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艰难,像是喉咙里藏了刀片,字字带着血:
“让我…守着哥吧…”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
“都让我看着,好不好?”
裴霁安看着冷逾黯淡又破碎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又通通把话咽了回去。
他坐到冷逾身旁,手指搭在他发顶,像是以前那样,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真拿你没办法。”
手术室的灯亮了十三个小时,冷逾就在门口守了十三个小时。
期间季洵美打来五十多通电话,发来几百条消息,冷逾一概没有回应。
经过裴霁安的不懈努力,终于说服冷逾包扎伤口,进食,但依旧拒绝休息。
直到手术结束,主刀医生出来告知伤者已保住一条命以后,冷逾绷紧的神经才算松了几分。
不眠不休连撑两天,肩胛骨洞穿,失血颇多的冷处长终于放心晕了过去,被送进他哥隔壁的病房。
等他醒来,已是第三天傍晚。
病房窗帘紧闭,但还是透着光,雾蒙蒙得蓝。
墙上的钟表呆呆踱着步,空气中浅淡铺散开玛格丽特的花香。
窝在病床边的人蜷缩着两条长腿,金发落在雪白的床单,肩背腰臀虚虚勾着,看上去就十分别扭。
冷逾放空的大脑缓缓运作,转眼看着季洵美微阖的眼,泛白的脸,张了张嘴,“老婆…”
浅眠的季洵美被惊醒,短暂的愣怔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迷茫,寂静,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他腾得站起身,“我…我就只是来看看你…我马上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