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打小道消息得知冷逾被莫名其妙停职以后,姜绪虞有段时间没见过冷逾了。
大考过后,他心神不安了好几天,一方面是担心无法通过三处的选拔测试,一方面是担心冷逾的情况。
三处来了个新上司,听说很严苛。
他见过几面,气势凌人,说一不二,整个三处上上下下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他不止一次地听三处的朋友们跟他抱怨,又是想冷处长的一天。
乖巧当情绪垃圾桶的姜绪虞默默想,冷逾去哪儿了呢?
后来他从爱罗德口中无意得知,冷逾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医院躺着。
姜绪虞当即拎着一大堆补品去了医院,一路上都在反复组织语言,到时候见到冷逾,该说什么好。
你伤好点了吗?
我参加三处的选拔了,我一定能跟你一起工作!
惴惴不安又暗含期待的心,就像外面飞溅的雨滴,噼里啪啦在车窗上撞出杂乱无章的交响曲。
但是等他走到病房门前的那一刻,他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冷逾在外人面前素来不苟言笑,眼神也好,声音也好,都是疏远又淡漠。
就好像他在自己与他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可姜绪虞看到的那个面对那个金发碧眼美人的冷逾,是温和的,鲜活的。
他会开一些小玩笑,认真喝完碗里的汤,然后特别真诚地夸赞对方,被问的每一个问题都会耐心回答,还会…
温柔又郑重地亲吻。
好像对待他所珍视的宝物一样。
姜绪虞扭头看窗外。
啊,为什么还在下雨?
那些在路上反复斟酌的话像是口香糖,死死黏在喉咙里,倒不出来。
他止步于病房前,把补品放下,悄无声息地来,黯淡失神地走。
一晃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他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成功通过三处选拔,成为一名文职人员,薪资待遇一顶一得好。
可明明已经加入三处了,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呢?
姜绪虞看着玻璃外细密的雨丝,觉得可能是天气原因,才让他这么沉闷。
姜绪虞最讨厌下雨天了。
下雨天很适合睡觉,舒适微凉的空气与淅淅沥沥的雨声总让人忍不住困意。
但姜绪虞每次睡觉,都会梦到他哥姜云升的凄惨死状,还有那个如同恶魔一样的短发女人。
那些糟糕的梦折磨得他眼下乌青,神色憔悴。
调色盘上的颜料艳丽逼人,蘸满颜料的画笔停滞在画布前,明明只差一笔就能完成,却迟迟落不下去。
头顶的灯散发出来的暖橘的光在画布上铺陈开来,姜绪虞出神看着画里面容冷峻,眼尾微红的人。
电话突然惊震,姜绪虞回过神,解锁屏幕,看到来电人后倏地一愣。
他连忙接通,声音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雀跃与小心,“喂?”
声音从听筒里流出来,带着浓稠酒液似的微哑,又如耳鬓厮磨般呢喃,“来接我…”
姜绪虞愣怔一秒,呆呆地问:“啊?”
“来接我”,电话那头的嗓音含含糊糊,“我想你了。”
姜绪虞又确认了一遍来电人的名字,心突然热了起来,腾得一下子站起来。
他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跟笔,瑰丽的颜料四溅,像姜绪虞此刻的心情,慌乱又激动。
有的溅到画布上,让本来禁欲的脸徒增几分妖冶,但姜绪虞已经没心思管这些了。
“我…我这就去!”
姜绪虞迅速捞起桌上的外套,匆匆忙忙冲出门。
直到雨水砸在身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带伞,于是又急冲冲折回去取了伞。
横冲直撞的年轻人,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大脑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出一场色彩斑斓的爆炸,甚至没有深究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姜绪虞没有挂断电话,他盯着前方的路,开始急匆匆地跑,脚步急切又雀跃,一步步踩碎街上的水花。
啪嗒啪嗒的声响,混合电话里一呼一吸的声音,剧烈地灼烧着他的心脏和脸颊。
想快点见到他。
另一边。
冷逾毫无形象地蹲坐在马路牙子边。
脚边堆了一堆空了的酒瓶,浑身湿漉漉得,持续被大雨侵袭。
他半眯着眼,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攥着酒瓶,咕咚又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滚过嗓子的那一瞬,又辣又让人畅快,让冷逾本来就晕乎的大脑烫成一团黏糊糊的浆糊。
从公墓回来后,他突然很想喝酒,想喝到发疯。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冷逾依稀记得自己答应过老婆晚上按时回家。
于是他靠着残存的一丝理智,拨通了“老婆”的电话。
电话那头问:“你现在在哪儿?”
冷逾缓慢眨眼,左右看了看,四周被雨笼罩着,看上去都一样。
“我…我不知道。”
“老婆”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闻言,冷逾立马皱起眉,他酒量很好,怎么可能会醉。
冷逾开始嘴硬,“我没醉,你不许胡说!”
过了一会儿,他垂着头,“你怎么还没来,我好想见你…”
姜绪虞听到冷逾电话里又是委屈又是哭腔的嗓音,心脏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立马加快脚下步伐,“你得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才能过去啊。”
可醉鬼只会重复一句话,“我不知道…”
姜绪虞费了老大劲儿,一点点帮冷逾捋顺思路,判断他现在可能在的地点。
他发誓,他以前上逻辑选修课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通话持续中,姜绪虞找了一条又一条街,步伐慌忙,又突然停下。
他看见冷逾了。
坐在马路边,路灯下,湿答答的,像只淋湿的小狗。
听到脚步声,冷逾扭头望向他,路灯的光被雨幕氤氲,明晃晃又昏暗暗。
冷逾微红的眼,朝他微微弯起,嘟嘟囔囔地说:
“我等了你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