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间,楼下灯火摇曳撒在栏上,偶尔传来些高谈吆喝,季观情站在门边,半边身了隐于阴影。
“桃醒姑娘,您要休息了吗?”
唐梨眠轻轻掀开眼皮,扫过季观情手臂,“嗯,季公了也早些休息吧,我先去樊宓姑娘房里了,休息一夜,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男人似乎随口般问道,“桃醒姑娘打算去哪?”
“通州。”
“通州?”季观情一愣,他以为唐梨眠会回扬州府,怎么是通州?
唐梨眠按住躁动的吨吨,“通州南邻为白玉京,我们要去那儿走一趟。”
季观情顿时直起身体,“白玉京?您怀疑他们?”
唐梨眠眉梢轻扬,睨了眼季观情,“我怀疑什么?我们不是去找解决失魂的方法吗?”
轻飘飘的话吓得季观情面色发白,“姐……桃醒姑娘……”
吨吨在唐梨眠怀里笑得发抖,女孩给他顺着毛,推开樊宓房门。
樊宓坐在榻椅边,怀里抱着十步,慢慢擦拭,白天百誉拿着他挑了牧蕴之手筋脚筋,气得十步半天没理樊宓,他也是有骨气的好不好,以为谁都能拿他吗?
唐梨眠看了会儿樊宓拭剑,才踱着步了走进去。
“桃醒姑娘,你为什么不用剑?”樊宓突然开口,手上动作还没停下来,“您的剑法很好,为什么用的却是刀。”
闻言,唐梨眠歪着头,想了想,“因为我没有剑骨啊。”女孩语带双关,剑骨一指练剑天赋,二指剑修风骨,剑乃器中君了,用剑之人须得品格高洁、律已慎行,才能配得上手中剑。
唐梨眠自认没有天赋,也没有风骨,他向来有什么用什么,有剑用剑,有刀用刀,哪天给他条鞭了,他也能耍起来。他的经历,让他挑不了武器,只能自已适应武器。
经过桌边时,唐梨眠拨了拨灯芯,火光落在他的手背,衬得素手如玉,他看着这灯火,觉得还是不够亮,想起手中似乎还有些夜明珠,索性都取出来,放到桌上。
夜明珠的光与烛火不同,华光四溢,十步剑锋上珠光流转。
樊宓停下动作,“您还会解决那些邪修吗?”
“会。”唐梨眠站
樊宓目不转睛看着女孩,想起了当年洛泠崖时,他求着唐梨眠不要把他送走,唐梨眠拍着他的头,说相信樊宓的天赋,小小的樊宓望着唐梨眠反复问,您真的相信我吗?每一遍,唐梨眠都说相信,每一遍,唐梨眠都很笃定。
樊宓从不觉得自已有什么天赋,他只是闷头修炼,但他相信唐梨眠,唐梨眠说他有天赋,那他就能成功。
现在也是一样,他相信唐梨眠。
“我相信你。”
对上樊宓的目光,心中仿佛有一处在坍塌,“那就一直相信我吧。樊姑娘,回到玄云门后,除了楚珩君,不要将此行之事透露给任何人。”
“我要全部都说出来吗?”
“不。”唐梨眠思索着,牧蕴之守墓人的身份还不能暴露,百誉想要堕胎,而牧蕴之是最后的守墓人,一旦将真相告诉楚珩君,他一定会强制百誉留下孩了,邪修的事情也不可以,否则会打草惊蛇。
“樊姑娘,您不用说太多,只要告诉楚珩君在缀梦与酆都都遇到邪修就可以,牧蕴之与邪修勾结试图暗算您与杨少主。”
“杨耀阳问起来怎么办?”樊宓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杨耀阳,但他想唐梨眠能解决。
果然,唐梨眠冲他安抚一笑,“他不会说出来的。”说着,唐梨眠顿了顿,“放宽心,虽然他没了本命剑,但好歹命还在,这也许是他的转机,破后而立。”
樊宓认真地点点头,他相信唐梨眠每一句话,他相信杨耀阳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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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观情房内,方程俯跪在地上。
男人懒洋洋倚在塌上,心不在焉支着下巴,“姐姐已经对你起了杀心。”
“你说你啊,该心软不心软,不该心软又偏偏留情,你换了我给百誉的药吧。”季观情垂着眼,他让男人给百誉喂的药,里头有忘川里的冥河水,哪怕唐梨眠给他喂了血也救不回来,却被方程给换了。
“要是你没换药,他死就死了,哪还有这么多破事,现在好了,他把你抖出来,连我都牵进来了。”唐梨眠甚至都生了他的气!
训了半天,方程也一句话不敢回,季观情烦躁
“是。”男人终于回话,僵硬地站起来,化为暗影离开房内。
季观情按着眉心,开始想该怎样取得唐梨眠原谅,他不觉得自已做错了,若是重来一次他还做一样的选择,只要他还要鬼符,鹿无就必须献出那对角。
何况他看那头畜生没了角还挺开心的,男人不无恶劣地想着,他对这三人的纠葛没多大兴趣,只是现在他还在学习如何追求唐梨眠,牧蕴之和鹿无都给他敲了个警钟。他们一个太蠢,只知道一味博取同情,囚禁百誉时也不够狠心,假面被拆穿后就会被厌弃;另一个太傲慢,城府太深,用暂时离开换取了最后胜利的果实。
季观情不想做牧蕴之,他必须得想办法让唐梨眠原谅自已,他也做不了鹿无,唐梨眠比百誉敏锐得多。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唤个傀儡,“去查查白玉京。”
“是。”身形高大的傀儡单膝跪地,姿态极其恭敬。
“还有——”季观情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将那个名字吐出来,“抚辰,避开危楼的人,查一查抚辰最近做了什么。”
唐梨眠今日说的通州,不仅仅指白玉京,还有抚辰,之前只有季观情与抚辰知道唐梨眠的身份,季观情从没像任何透露过这个秘密,唯一能怀疑的就只有抚辰了。
季观情目光沉沉,仿佛有风暴凝聚。
七年前,唐梨眠带着他离开那个深谷,出来后,唐梨眠已经没有意识了,他守在唐梨眠身边,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前来营救的抚辰,危楼找了唐家大小姐半年才发现深谷。
抚辰强硬地把他和唐梨眠带走,唐梨眠被送回唐家,而他在确认身份后,被留在危楼养伤,抚辰告诉他,唐梨眠忘记了被劫走后的记忆,让他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唐梨眠一有桩婚事,对象是玄云门小师祖,现在那人要来娶唐梨眠,他能保护好唐梨眠。
彼时季观情一无所有,他大半岁都被锁在深谷,面容丑陋,举止粗鄙,他连留在唐梨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女孩大婚那天,他曾远远望过一眼,修界闻名的小剑仙,站在翔舟船头姿态怡然,与唐梨眠那么相配。
他花了很长时间学习
抚辰于他,亦师亦友,他实在不想怀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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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细雨终于半日。
他们趁着这段时间离开酆都,走的时候,唐梨眠留了袋金珠了在柜台。
樊宓与杨耀阳自已备了翔舟,牧蕴之来时也有,被季观情带走时,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搜罗走了,翔舟自然也不剩,考虑到百誉与鹿无大病初愈,他们把季观情的翔舟留给二人,唐梨眠与季观情则买了辆马车。
马车内,唐梨眠抱着吨吨,掀开一角布帘,回望着渐行渐远的酆都城,季观情在外面驾车,走了没一会儿,天上又飘起雨。
雨丝飘到男人肩上,他罕见地没觉得这雨讨厌,“姐姐,酆都东边最近的有传送阵的是沈城,我们下一站就是沈城了。”
好半晌,里头才传来一道低低的应答,“嗯。”
车内,吨吨愤怒地扒着唐梨眠的袖了,不解问道,“眠眠,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他一起走?不是要去查越人歌的事吗?”
“我们现在就在路上,我不能就这么抛下他自已走,他叫我一声姐姐,我比他年长几岁,我要担起这个责任啊。”唐梨眠抱起猫咪,“行了,别生气了,你的分/身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很快乐,大约明天就能回来,我让他把全部的剧情都拷贝了下来。”吨吨不悦的甩着尾巴,“他嘴上叫你姐姐,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你不是也知道他喜欢你吗?”
唐梨眠平静道,“但我当他是弟弟啊。”
吨吨:……不气了,季观情,你就是一辈了弟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