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来,莫总兵做出的选择虽然离谱,却有着自己固执的考量。
女帝,莫总兵。
对姜凤澜和莫惊鸢来说,他们因为亲人离谱却有歪理的选择,而遭遇生死劫难。姜凤澜即使被姬晗救下,但女帝还是让他名义上死亡了,他如今是车兰王君。
而且莫惊鸢,也确确实实在二十岁这年,因为莫总兵的拖累而“死”了。
简直是命中的劫难。
如果一个人,是巧合,两个人都这样,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世界意识的锅。
念及此,姬晗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积攒的沉郁尽量空出去。
即便是这样,她也需要时间。她从未怪过莫惊鸢,可需要他反省。
她也希望,别人坚定地选择。
*
流香水榭。
莫惊鸢失魂落魄地站在姬晗站过的位置,用她的视角看着窗外的雨。
雨水带着清凉的气息。
此处是曦园里最豪奢华丽的居所之一,周围的风景自然美丽,处处雅致,即便是小窗雨景,也好看得无话可说。
只是他此时一点也看不进去。
爱人蝶翼扇起的微风,是心里的风暴。爱人朝你挥来的一粒冰晶,是灭顶的雪灾。再成熟稳重、聪明绝顶的人,只要有了软肋,就会有一条一破再破的底线。
对如今的莫惊鸢来说,姬晗的误解之言,哪怕是气话,也是钻心的酷刑。
他眼泪失禁,他语无伦次,他头晕目眩、几欲心碎,他的痛苦无法发泄,却没有那个脸面再去为自己辩解。
莫惊鸢觉得,他有些累。
已经很久没有困扰他的疲惫感,此时如潮水一般蔓延上来,掩过口鼻,令他无法呼吸,无法言语,只能从洇红的眼角源源不断、既滚烫又苦涩地涌出来。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却又触了电一般赶忙移开。
他是个不够格的父亲,差点带着孩儿一起赴死……如今怎么有资格摸呢?
莫惊鸢怔怔地望着窗外,视野却没有焦距,就这样发散开来,神思在外。
他想起,自己一直都是为了什么而活呢?重生之前,四皇女登基暴政,长姐至忠,为其四处征战,最后因为缺少增援,死在敌方的猛攻和己方的背叛之中。
长姐死得好惨,头颅被敌人挑在帅旗的枪尖上,直到化成白骨也无人收殓。
弟弟作为女帝的宫御,在女帝去世后被赶到皇陵寺庙中修行,苦不堪言。
最后,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莫氏满门覆灭,他含着不甘引颈自戕,在抄家入狱之前血洒莫氏门庭,以示清白。
重来一世,他唯一的执念就是亲人。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想长姐和弟弟能够平安无恙,从此顺遂一生。
那时,他心怀秘密,却谁也不能说,因为无人会理解;而他也有必须要做到的事,可辅助与筹码,只有自己。
——因为能救他的人,甚至并不在乎莫氏拥有的资源、家财与权力。
他找上姬晗,最开始确实是看中她的能力,想借她之手救回自己落入敌手的长姐……可那样一个人,他的悸动、摇摆、纠结、沉沦,已经在两人真正对视的那一刻被她握在手中,从来都不由自己掌控。
他把自己当成赌注。
可是他遇见了殿下,得到了爱,此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变得不同。
殿下一开始看穿了他的一切。
他别有目的,他步步为营。
莫惊鸢有自知之明,只在这一步,他就落了别人一层。论心意,他最开始不如姜凤澜与白黎那样赤诚且毫无保留;
论婚嫁……
他是由弟弟帮忙,女帝借了“兼祧”的由头强塞过来的,比不过殿下亲自求娶、爱得轰轰烈烈的姜凤澜,也比不过白黎这等在殿下心里有着“第一个”特殊意义的夫郎。
而顾翡本就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平时深受信重,地位特殊,且不声不响地有了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更是让殿下挂心。
他……他谁也比不过。
如今,该怎么办?如果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他该怎么办?
原本,他重生而来的执念是亲人。可现在——还是吗?还单纯是吗?
不,不是了。
他有了更大、更复杂、更疯狂,更无法释怀与开解的执念。
他爱姬晗,他想要姬晗也爱他。
他不想被误解,而是想让对方接受自己的爱,同时也施舍他一些温情与甜蜜,柔软与呵护。可现在……殿下还要他吗?
他这样让她失望。
她还能原谅自己吗。
“殿下……”
莫惊鸢喃喃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