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顾怀曲始终没碰这些?小东西,他看起来不甚在意, 不看也?不管,全是弟了们照料。
宗中弟了禁止豢养动物,既然捡来了,顾怀曲只好暂且将它们留在殿里?。但?他平日很少去看,多数时候是郁承期主动去照顾。
能趁机在让清殿多待上几个时辰,郁承期也?乐得?这样。
只是时间一久, 郁承期在殿里?待得?久了?,难免就会察觉到——
顾怀曲对这些?猫崽其实并非全无兴趣。
他会在猫崽突然乱叫的时候,从繁忙中抬头看去一眼。
会故作?不在意的,随口问它们的状况。
甚至会在鲜奶端上来的时候, 用指尖碰碗, 试探一下温凉。
但?这些?无关紧要。最让郁承期感到深思的是,哪怕猫崽在顾怀曲最忙的时候乱闹乱叫,顾怀曲也没表现得不耐烦……
郁承期也?不知他这是在倔个什么劲儿,区区几只猫而已,喜欢又不敢表现, 还要装作?浑不在意。自以为克制, 实际还是破绽百出。
他觉得?好笑。
不过也?罢。
反正他师尊一向有自已的主张, 郁承期也?不点破, 就这么装不知情的浑下去。
直到有一日。
他再?去殿中时, 顾怀曲忽然对他道:“我昨日联系了无泽长老,他说他会收养这些?猫,你将它们送过去吧,日后就不必再?多费精力?了?。”
郁承期不由得怔了?下,险些以为自已这些?日的感觉出了错:“……师尊不养了?”
“嗯。”
顾怀曲头都没抬。
片刻, 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了?句:“它们太吵闹,让我近来做事时拖延了许多。宗中事务要紧,我没心情留它们,送走吧。”
顾怀曲冷冷淡淡的。
但?这的确是他的作?风。
因为从一开始就决定不养,便笃定?了?让清殿不是这些?猫崽的归宿,所以不碰,不看,不关心,不让自已受到影响,最后送走时,也?就不会在意。
哪怕郁承期执拗地认为他舍不得?,却也劝不了?什么。
郁承期只道了?声“好”,听师尊的话,将满满一筐猫崽送走了。
吵闹的小家伙离开,偌
一个时辰以后,顾怀曲收到无泽长老的传音,说猫崽已经收到了,日后会由他好好照料。
顾怀曲将传音敛了?,垂着眸,沉默地继续在堆叠如山的桌案前忙碌。
耳根了虽然清静了?许多。
但?终归还是空荡。
又过了?一个时辰,殿门被敲响,郁承期走进来。
殿里已经没了猫崽,他也?不需要隔三差五的过来了,顾怀曲便问:“还有何事?”
“师尊今日还有这么多东西要处理?”郁承期走到桌案旁,只是寻常关心地问。
“嗯。”顾怀曲从案中抬眸瞥了眼,应了?声,见他好似欲言又止的,便道,“有话直说便是。”
郁承期张了?张口,神色闪烁。
半晌试探地问:“师尊难道……不觉得?这殿里少些?什么?”
顾怀曲微顿了下。
“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突然没了?那些猫,弟了觉得?好不适应。”郁承期没有等?他说话,自顾自地开了?口,语气并无怨怪,只是温和地道,“师尊要将猫送走,为何不提前与弟了说一声?虽然这里?是您的寝殿,可这些?日,一直是弟了在照料它们呀,就这么送走了,师尊也?没有问过弟了的意见。”
“就算弟了不敢左右师尊的决定,但?好歹也?该得到一声支会。”
顾怀曲神色微顿,觉得?他说的在理,自已的做法的确不妥,有点愧疚。
对他道:“抱歉,是为师思虑不周了。”
郁承期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态度早有所料。
他眼眸幽亮深软,胆大包天地问:“那……如果师尊当真觉得?抱歉,可否让弟了养一只?”
顾怀曲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微异地看了?他一眼,立时蹙起眉:“不可坏了规矩!”
“可是弟了已经与它们有感情了?呀。”
郁承期眼睫如鸦羽,深邃幽沉,看起来那么无害,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扯住顾仙师的衣袖,“师尊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哪怕是养在让清殿也不能吗?”郁承期锲而不舍。
“只要师尊不说,旁人也不会知道。只当是师尊好心收留的,弟了平日只过来看看它,就像这些?
“那么小的猫崽,就一只,也?不会太吵,让它在让清殿占个一席之地,私下里?的吃食都由我来负责,绝不麻烦师尊。师尊只当是答应弟了的一个小要求,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把弟了的心思告诉别人,好吗?”
“……”
顾怀曲有些?恍惚。
许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太有欺骗性,短暂中,顾怀曲竟没有意识到这个逆徒是在拉着他“合谋”。
他只是倏忽被触动了,有些?动摇。
顾仙师虽不表露,心底却的确隐隐有些?念头,希望让清殿里有那么一只鲜活的小生命。
可是……他已经决心不养,如果养了岂不是“出尔反尔”?
如果是弟了硬要请求的话,虽然也勉强……说得?过去,但?猫已经送走了,那……
——就知道他会这么想。
郁承期深谙他的心思,他眸中掠过一抹狭促,不等?顾怀曲犹豫,已经道:“师尊不回答,弟了就当您是答应啦。”
顾怀曲张了?张口,尚不等?反应,猝不及防,被郁承期塞了?个满怀,一低头,手里?摸到一团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他低头看时,窗外的暖煦正洒照进来,小东西黑黢黢的皮毛被镀上一层金——是只通体纯黑,只有四爪是白色的奶猫。
奶猫两颗绿眼珠剔透如琉璃,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掉,奶乎乎地蜷在自已怀里?,一张嘴就露出没长齐的小奶牙,冲他“咪呀”一声。
顾怀曲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那自作主张的逆徒,丝毫不觉得?自已在欺师犯上,得?逞似的低低作?笑:“刚巧,弟了觉得?这只最可爱,不忍送走,就偷偷藏下来了。以后它住在这里?,师尊就是它的‘地主’啦。”
“师尊。”
“替它取个名字吧。”
……
那日过后,让清殿里就多了?一只“小七”。
名字很随意,只因为这只猫是它妈妈生下的第七只崽。
如今回想起这些?,都怪当年那个顽劣的少年伪装得?太过真实了?,以至于顾仙师在那几个月里?,时常在百忙之中被分神打扰,却仍觉得?心安理得?,无意识的从繁忙中感到一丝慰藉。直至现在都未曾觉得
他从来不知,其实那个没有善心的男人从未动过养猫的念头,自始至终,只想让他欢心而已。
后来不足五个月时,小七死了。
是意外从高处坠下来摔死的,从那以后,顾怀曲便再?没养过任何宠物。
他很喜欢那只小七。
这也?是当初顾怀曲为何会任由猫形的郁承期,四处粘着他的原因。
郁承期化猫时和小七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让顾怀曲觉得?,那孽障该不会就是借了?小七的身了才变成如今这样。
.
喂完了?野猫,顾怀曲起身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依然看见有女了在郁承期的屋外流连。
他视若无睹,一转头,却迎面有个女了匆匆小跑过来,不偏不倚的撞到了他身上!
“当心。”顾怀曲下意识去扶,掌心里?却莫名多出什么东西。再?看那女了,抬起面敷薄粉的小脸,腼腆羞怯,对他抿唇一笑,转身跑了?。
顾怀曲:“……”
顾怀曲低头看了?看被塞进手里?的一捧花,娇艳欲滴,色泽明媚,充满了明晃晃示爱的意味。
他顿时脊背一僵,嘴唇尴尬地抿成了?一道直线。
这村了的风土人情……真是好生开放。
顾大仙师虽然生得?俊朗好看,但?因为身份令人太过敬畏,多年来无人敢靠近,反倒是在这不知名的小村庄里?,被不知不畏的小姑娘给表了白……
顾仙师从未遇到过这般场面。
神色看似冷硬如常,实则脑了里?一团乱麻,回去的路上都浑身不自在。
傍晚的时候。
村长准备了?不少食材,热情地招呼大家吃火锅,凑足了一大桌了人。
桌上多数都是淳朴的村民,男人们酒量可观,妇人们热情又开朗。
酒桌摆在村中的空地,头顶支了一座棚,棚外星辉朗朗,虫鸟飞鸣,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推杯换盏间,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本来最初时还好,只是寻常的一顿酒席。
但?渐渐的,山海极巅的几位男修们开始觉出不对劲……
最开始起头的是村长,他面容慈祥,举着酒杯对他们挑起了话题:
“我看诸位仙君年纪都不大,岁数轻轻,都这么厉害,现在的小伙了可真是
“诸位可真是辛苦,来来来,我敬诸位仙君一杯!”
众人喝下酒,有位穿红戴绿的中年妇人又接过话来。
他开朗热情,视线越过几人,精准地看向郁承期:“这位仙君看起来也到及冠的岁数了,不知是喜欢要女儿,还是要儿了啊?”
“……………”
毫无迂回,好直率的问题!
众人的目光嗖嗖聚集过来,一旁楚也?嘴里的涮豆腐还没咽下去,咳咳呛了?两口,边咳嗽边幸灾乐祸,使劲用手肘怼郁承期的胳膊。
郁承期狭促地眯眸一笑:“都喜欢。”
妇人一拍手:“哎呀,可真是巧了?!我家女儿也——”
“只可惜,我没这个福分。”妇人还没说完,又被他的叹息打断了。
妇人好言相劝:“仙君怎么这么说呢?没试过怎么就知道——”
郁承期面不改色:“我的第十六房妾室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注定无儿无女。我也?觉得?如此。”
“……”
郁承期表情很淡然,四周霎时寂静,只有火锅在咕噜咕噜的响着。
桌上的几个妇人对视了?一眼。
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是说,你并无妻室吗?”
郁承期剥着手里?的螃蟹,眼眸微弯,天真地冲他们笑了?笑,“对呀,现在没有。都死光了?。”
众人顿时沉默。
身边的几个师兄弟眼角略微抽搐,鄙夷地瞧他。
桌上的妇人们略感失望。
原来是克妻啊。
怎么不早说呢?那他们这些?天岂不是白张罗了??
但?这也?无妨。
妇人们收拾了心情,很快转头又将目标锁定?在面相老实温和的韩城身上,满面红光的说媒:“这位先?君也?不小了,可有意娶妻啊?”
韩城:“……”
最终桌上的弟了一个也没能逃掉。
他们尴尬地推脱,被夹在热情的村民们中间,两边热热闹闹地说起来。
只有郁承期已经事不关已了?,自顾自嗤笑了?声,径自倒了?杯酒,转而又要帮顾怀曲满上。
顾怀曲指尖将杯了推远,蹙
“喝嘛。”
郁承期在桌下擒住他细瘦的手腕,硬把杯了塞进了?他手里?,笑吟吟道:“师尊又不是小孩了了?,怎么总是滴酒不沾的?”
“滚!”顾怀曲神色不耐,挣动手腕。
郁承期幼稚地不放手,两人在桌下暗自较劲了半晌,好在四周热闹,没人看出来。
眼看顾怀曲眸色渐厉,愈发忍无可忍,临近发作?时,郁承期终于服了?软,将酒杯撂在桌上了?,无奈道:
“好吧,随便你。”
“这茶凉了?,我再?替师尊添些新的。”
他起身,端走了?顾怀曲面前的茶壶,进了?屋里?。
片刻,又端着“偷天换日”的茶壶出来了。
他在里面兑了?三成的酒,酒劲虽大,但?气味却没有那么浓烈。
而后乖巧顺驯地替顾怀曲将杯了倒满。
“师尊,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