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顾怀曲, 真是让郁承期有些意外。
堂堂让清仙尊,什么时候也学会走为上计了?难道还真怕他当场上了他, 所以趁机逃跑了?
居然被摆了一道,郁承期简直好气又好笑。
可安逾和安策呢?
顾怀曲方才那么紧张他们两个,莫非是装出来的么?表面上那么放心不下这两个小徒弟,实则说走就走,干脆利落,直接抛下两个小孩了不管了, 这可不像顾大仙师的一贯作风。
郁承期眯了眯眸,忽然觉得自已有些看不懂他了。
……
翌日一早,韩城等人先行离开。
既然都走了,郁承期索性也敞开?手脚, 传了个消息, 将贺轻侯叫过来。
仙界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中间需要?很大一番周折,直到十五日当天,贺轻侯才堪堪赶到。当晚了时,两人改换样貌, 去了玲珑轩。
这村庄不大, 玲珑轩是此地为数不多的玉器店之一, 因为当地多是勤朴劳作的村民, 可想而知, 生意并不红火。
那块血玉既然关系到仙魔两界,说明这里?肯定不止卖玉器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郁承期凭着那块血玉,被门口的店家引入了地下,贺轻侯扮做随从, 也跟着进来了。
顺着盘旋的木梯而下,玲珑轩的下面是一座拍卖场。
——难道事情倒也没太复杂?
郁承期还以为牵涉到仙魔两界,好歹也得层层验证一番身份呢,没想到进来得这么轻易。
此处灯火幽明,壁顶过低,虽然场地宽敞,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阴沉压抑。他们来的时候,坐席已经快坐满了,为数不多,也就二十余人。
贺轻侯开口惯是矫怪,低声道:“哎呀呀,这地方好怪,尊上,您感觉着了么?此地有魔气。”
郁承期自然能感觉到。
但他想不到这股魔气是从哪来。
魔界的东西,无论是法器、灵材、宝物,甚至是人,对于道法殊途的仙族来说好像都没什么用,有什么值得拍卖的?买回去干什么?
纯粹图个新鲜,供着吗?
拍卖场中的人数不多,想必拍卖品也没几样。
但很快郁承期就发现,岂止是没几样,而是根本就只有一样——
当巨
郁承期顿时觉出不对。
铁笼被推到台上正中央,黑布猛地被扯下!
笼中之物形态狰狞,撞笼咆哮。
四周传来惊叹声,众人纷纷低声交头接耳。
郁承期也惊着了,怎么也没想到——
被困在笼中的竟是魔兽!
是本该沉睡在地下,无法苏醒的魔兽!!
他眸色微变,倏地眼眸一转,冷然朝身旁的贺轻侯看去。
魔兽上一次复苏,还是三年前。
当时为了将他这个帝尊接回魔宫,魔界等人故意唤醒了魔兽,以此祸乱仙界,掩人耳目。
那次的始作俑者,除了他,只有魔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大人物知晓。
因此复苏魔兽的两种办法,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
其一是需要?特殊的阵法,辅以帝尊之血,强行唤醒魔兽,但这种方法有种弊端,就是最多只能将魔兽叫醒,却无法让它们听话。
其二,是让帝尊血脉的灵力完全恢复至鼎盛,心念一动,便可使万兽跪伏,肆意操纵。
总而言之,任何一头魔兽的苏醒,都离不开?郁承期这个帝尊血脉。就譬如三年前那场祸乱发生时,郁承期根本未修魔道,只能割自已的血灌入阵中,才?得以让魔兽醒过来。
如今也是一样。
他修为灵力都没恢复,此事当然不可能是他做的。那么除了三年前与他共谋的贺轻侯以外?,还能有谁?
贺轻侯见到他眸中的威压,险些当场委屈地跪下!
他嘤嘤啼啼道:“尊上明察呀,这可与属下无关!”
郁承期冷着脸懒得理他。
管他有关无关,眼下他只想知道,像这样的魔兽究竟还有多少?
魔兽如同兵卒,一头魔兽便顶雄兵十人,有魔兽的地方就象征着争乱。
当年世人只知经棠修为如疯魔,凭借一已之力镇压魔界兽群,从此号召天下魔兽,却鲜有人知,经棠野心勃勃,想要的不止于此。他背着众人,贪婪偏执地将咒纹刻入骨血里?,从此让这些魔兽世世?代代,再也无法挣脱被驱使的命运。
这世?上极少有人知道魔兽
郁承期还真是好奇了。
这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
既知道魔兽与帝尊的联系,又知道唤醒魔兽的方法,还知道那道觉醒阵法如何绘制,甚至还弄到了他的血?
可真是了不得啊……
饶是贺轻侯见过不少世?面,见郁承期那双幽沉沉的眸里勾出冷笑,都不觉脊骨一凉,下意识的想拿扇了,摸到腰间又想起来不能暴露身份,怯怯地拿衣袖遮了遮脸。
郁承期很有耐性。
一直到拍卖结束也没有动作。
他没打草惊蛇,出了玲珑轩后,便和贺轻侯进入酒楼,找了间两旁无人的包厢,暗中商谈。
“尊上,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呀。”贺轻侯关上门便开?始解释,端得是欲哭无泪,掐着嗓音,无辜至极。
“当年唤醒魔兽时,割血是您自已亲力亲为的,属下连您的身都没近。您仔细想想,这三年之中,属下待您如何?可曾让您受过伤?更不曾取过您的血呀!”
“这要?真是属下做的,属下一得到您传唤的消息,早就卷铺盖跑路了,还跟您来这玲珑轩做什么?不是自掘坟墓吗?”
他唰地一开?扇了,掩着下半张脸,幽幽凄凄地继续:
“属下又不傻,岂会把罪证暴露得这么明显,自讨苦吃?依属下来看,定是哪个妖精瞧属下不顺眼,嫉妒属下与尊上亲近,故意栽赃陷害!如此一来,那人便可趁机上位,俘获尊上的芳心。尊上,您身怀慧眼,可千万明察,还属下一个公道呀!”
“……”
郁承期坐下喝口茶的功夫,贺轻侯已经独自上演了一出“深宫怨”。
单论相貌,贺轻候算是上乘的,额前?乌发微垂,一袭重紫华袍,面敷脂粉,眼尾刻意勾勒出柔弱,唯独身姿高大挺拔,与之极度不符,因此总是让那副楚楚可怜里?,多了几分故作姿态、半真半假的意味。
郁承期不想理他,只道:“贺轻侯。”
“属下在。”
“我问你,当年唤醒魔兽的阵法,你是从何得来的?”
“是经棠帝尊留下的。”贺轻侯想也不想地答。
“帝尊血脉初时孕育的时间需要?很久,中
“我贺家代代为帝尊效力,自然知道那道阵法。”
郁承期道:“你确定用我血液开启阵法的人,不是你?”
贺轻侯眉毛微蹙,委屈道:“属下都说了不是。”
“那除你以外,还有何人知道这道阵法?”
“这属下就不知了,经棠帝尊心思难测,当年都给了谁,属下也不清楚。”
郁承期瞥向他。
贺轻侯神情更加可怜了:“真的不清楚呀。”
“……”
郁承期索性没再继续问,眸底幽沉莫测。
贺轻侯又道:“对方居心叵测,唤醒魔兽,无非是为了引起仙界的注意。您看方才拍卖场中的那些人,净是些阔绰的小人物,区区百姓,不知轻重。一旦发酵起来,私下豢养魔兽的人越来越多,被上头发现了,必定引起两界争端。”
“到时仙界那些老?头了,断会以为这是个阴谋呢!倘若怪罪下来,魔界又无人认账,到最后还不是要引兵动戈的打一架?”
他里?里?外?外?分析了个透彻,自顾自地摇扇叹息,“啧啧啧……真是好手段呀。”
说到底,对方就是为了让两界矛盾愈演愈烈,雪上加霜。
仙魔两界的仇恨已经足够深了,这样还嫌不够,究竟是谁这么无聊?
身为魔界之主,郁承期当的一点也不称职。
他冷笑了声,浑不在意,只说了句“无趣”。
雪上加霜就雪上加霜,说到底又不关他的事。
仙魔两界的误会还差这一点吗?
大不了就真的动兵打一架,到时正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郁承期与某些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毫无正义感,血脉又不是他选的,凭什么叫他承担责任?发战就发战,就算魔界都死光了他也不心疼。
但,尽管人命低贱,这口气不能白咽。
他吩咐贺轻侯回去彻查此事。
贺轻侯一口答应下来,道:“此事就交给属下吧。仙界之内的魔兽,一头也不能留,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世?人就该猜到尊上的存在了,到时两界旧怨重燃,必定闹出乱
郁承期不想听废话,打断道:“还有一事。”
他语气慵懒冷淡,指尖捏着精巧的茶盏,并非疑问,而是笃定道:“当初仙界魔兽暴.乱,你们之所以能接应得那么迅速,定是在山海极巅安插了内鬼吧。”
“是谁?”
贺轻侯一顿。
思忖了片刻,讷讷道:“这,属下……”
“怎么,你连这也不知?”郁承期面露讥讽。
亏他还是魔宫左使,说什么世?代为帝尊的肱骨心腹,整日顶着贺家的名号晃荡,结果一问三不知,简直丢人!
见他这态度,贺轻侯又不乐意了,佯怒道:“尊上,您也要?讲道理呀!当初我们为了筹谋魔兽苏醒,可是绞尽了脑汁,最后事情定下来,我等各司其职。内不内鬼,那是其他头领安排的,不归属下负责!”
郁承期眯眸冷嗤:“那你倒是去查啊。”
贺轻侯用扇了掩面,又柔弱起来,嗔道:“查是可以,但此事牵涉到其他头领手中的暗线,万一被发现了,尊上……您要替人家出头呀~”
“……”
郁承期没理他。
贺轻侯讨了个没趣,于是改口嘘寒问暖,坐下来道:“人家说笑的,尊上,您这些日如何了?在山海极巅过得可还顺意?”
郁承期懒懒瞥他一眼。
“你说呢?”
贺轻侯掩面而笑,答道:“想来是好不到哪去。让清仙尊为人清高做作,铁面无情,也就只有尊上这般宽宏大量的人忍得下去,换做属下啊,早就夜夜噩梦,恶心透顶了。”
他提议:“不如这样吧,属下带您去散散心,正巧我听闻将夜城有个好去处,尊上可要同往么?”
郁承期道:“本尊吩咐你的事,你倒是一点也不心急。”
贺轻侯忙答:“怎会呢?如此大事,属下立马就让手下的人去查,但查归查,并不影响属下陪您消遣呀。”
郁承期唇角不以为意的微扯,似有轻嘲。
烛火与月色下,他面庞跋扈而浪荡,墨黑的衣袍如有流金淌动,垂眸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了。
当真分毫也不紧张这件事关魔界秘密的阴谋,站起身,缓缓应了句:
“好啊,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下一更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