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事角度来看,现在的大唐有三个人合适。
李孝恭、李靖、李绩。
但军事从来不能脱离政治而单独存在。
李孝恭是安西大都护,对高昌国情况最了解,在西域诸国中也有威信,但这个人选,朝中众臣提都没提,毕竟实在是太过于敏感。
李靖就不提了,从他出道以来,没有败过,百战百胜,而且打仗举重若轻,现在就已经有人用他来和韩信并列了,李世民绝不可能再让他出征。
李绩的使用李世民是很犹豫的,李绩自然不如李靖,但他这个人稳重,就算不能大胜,也绝不会大败。
府兵制度最怕的就是全军覆灭,一旦全军覆灭,那就不仅仅是军事失败,还会带来一系列经济上和政治上的连锁反应。
但李绩是唯一一个年纪还算小的大兵团统帅,他想留给李承乾来用,所以并不想让李绩再立大功,以免以后李承乾不能施恩。
于是三个人就同时被排除掉了。
李世民在御座上沉思,下面的群臣也都在思索。
洛玄凌略思索后朗声说道:“陛下。
高昌国没有坚固的城池,没有厚重的山川,没有众志成城的百姓,也没有勇武的将领以及卓绝的君主。
他敢于挑衅大唐,所依仗的无非就是距离大唐七千里,其中有两千里的沙漠戈壁,认为我大唐不会讨伐他。
臣以为,只要选派一个擅长统兵行军的大将,就能击败高昌国。”
古代的距离和现代有一点很不同,那就是古代人在行路的时候,没有现代那么多穿过山的隧道,所以普遍所需要行走的距离远得多。
高昌距离长安的直线距离大约五千里,但真的去走,却要走不下七千里,如果要率领大军从长安出发,即便是快速行军,也要走三个月以上,正常行军的话,基本上在五个月左右。
洛玄凌的话属于典型的看不起高昌国,认为高昌国和冬突厥以及西燕国不一样,根本就不值一提,并不需要李靖这种级别的统帅出场,大唐这么多名将,随便派一个都足以镇压高昌。
李世民一思索,还真是如此,高昌国有什么依凭?
除了离得远之外,没有任何凭仗,想到这里,李世民略一沉吟,而后飒然笑道:“青玉,你说的对,那就由你来做这个高昌道行军大总管。”
洛玄凌先是一惊,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放自己出去领兵,而后就是一阵兴奋,当即起身肃然道:“臣谨遵谕令,定攻灭高昌,报以陛下。”
殿中群臣有些没想到这么快就确定了高昌道的行军大总管,而且还是雍国公。
从贞观朝开始,雍国公就从来没有过出战过,现在一上来就担任方面军统帅。
陛下对雍国公还真是看重啊。
尤其是周郡王去世后,陛下似乎将对周郡王的那一份偏爱也转移到了周郡王的儿子和弟弟身上。
正如文德皇后去世后,不断被拔擢的长孙家族一样。
“诏令左千牛卫大将军、雍国公玄凌,为高昌道行军大总管,辖制五路总管,发步骑两万,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俱为行军总管,发契苾、突厥诸部兵随行。”
……
在下朝后,李世民没有回后宫,而是直接去了灵天阁,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国师还有很重要的计划。
“天子已经决定要征讨高昌了?”
“没错,高昌挑衅大唐威严,必须给予惩戒。”
洛苏笑问道:“攻灭高昌后,天子准备怎么处理高昌旧地?”
洛苏不觉得高昌能顶得住大唐的进攻,大唐或许不是战无不胜的。
但大唐的底蕴深厚,而且战场都在国外,不会破坏国内的生产,输几次也没有问题,而大唐只要胜一次就能打死对方。
胜率这种东西,只要不是零,对大唐来说就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大国自然有大国的从容。
况且在李世民手底下的大唐,胜率也高的可怕,就比如高昌国这一次,李世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动手,而是在政治手段用尽之后,才决定要发兵。
在一次次的使用政治手段的过程中,高昌国就已经在政治上处于被孤立的位置,就如同当初大唐灭亡冬突厥,不是像隋炀帝那样,脑子一热就往上冲,而是前后布置了三年。
先是分化突厥内部,然后是一步步联络薛延陀、铁勒等冬突厥的传统盟友和臣属,将冬突厥孤立起来,最后等到一场天灾大雪,才一鼓作气灭亡了冬突厥。
来到灵天阁后,李世民就比较随意,自己坐下给自己斟茶,半躺着说道:“等灭亡高昌之后,就在那里设置伊州,直接纳入朝廷的管辖,然后将安西大都护府搬迁到高昌城去,可以震慑西域。”
对李世民的安排,洛苏不可置否,只是淡淡说道:“看来天子你已经做好了西域全面开战的准备了。”
李世民闻言微微皱眉。
洛苏早就和他说过,西域有邦周之风,灭亡高昌和将高昌除国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在邦周春秋时期,经常有国家被灭亡后,又再次被复国的事情发生。
大唐将高昌国灭掉,将悖逆大唐的高昌王杀掉,这都是很正常的,但如果高昌国彻底消失,变成大唐州县的话,那将极大的震撼西域诸国。
要知道在赵璎珞建立西域赵朝,成为万王之王、皇帝的时候,在西域依旧是王侯之国遍地,为什么西域把至高的君主称之为万王之王,因为在西域人的理解中,最高君主就是诸国国王的王。
天可汗,万王之王李世民,就是西域诸国国王的王,但现在他要仅仅如此就废黜一个王位。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要废黜这个王国的所有贵族,这就是在挑战整个西域的政治规则。
如果一尊王位能够被一个人废黜,那他们的王位岂不是都朝夕不保?
洛苏坐在李世民对面,“依照我对西域的了解,大唐需要打赢三次到五次反唐联盟的战争,才能够彻底将整个西域踩在脚下。
不容易啊,尤其是现在玄奘成为了素王神庙大祭司,用玄门将纷乱的各派糅合起来,一旦西域团结一致,不好打。”
李世民猜到可能会引起反抗,但洛苏所说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目前中原对西域的了解不够多,李世民还好,因为他的弘文馆中有大量番人的学者,他对西域的了解不算是少,但真的会这么严重?
“国师,玄奘大祭司不是洛氏嫡系吗?不知国师能够写信让玄奘大祭司助大唐一臂之力,朕必有厚报。
而且素王神殿尊崇素王,朕得到了素王天启,就如同神子一般,岂不是神殿自己人?”
洛苏哑然失笑道:“天子啊,伱说的这两点倒是都没错,我的确是能写信让玄奘站在我们这一方,天子你素王天启者的身份,也的确是在西域行走的利器。
但人不仅仅是思想,还有肉体,人的意识是服从物质的。
玄奘他站在我们这一边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成为大祭司,西域诸国主出力极多,西域诸国主如果要反唐,他就只能跟着反唐,哪里是他一个人所能够说了算的。
那座神殿终究是西域人的神殿,而不是中原的。
天子你是素王天启者,但西域那些人又不会因为这个对你纳头便拜,或许其中不乏真正的信徒,但神殿扎根在西域数百年,自然有一套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凛冬城前往都没用。
玄奘能成为大祭司,不仅仅因为他是有圣痕的素王血裔,还是因为他的理论更完备,可以让神殿统合其他教派,拥有更多的权力,所以神殿的大量祭司都倒向了他。
你说信仰有没有呢?肯定有。
但凭借信仰就想让他们倒戈,太难了,况且如果西域真的都是狂信徒的话,那天子你可就坐不住了。”
西域最疯狂的狂信徒,都是高喊着要杀进中原,清理异端,以及夺取长安和洛阳的。
长安是素王人间体的埋葬之地,洛阳则是素王回到天上的地方。
李世民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道:“实际上设置州县,朕也觉得并不太妥当,西域有些太远了。
从长安到伊州就七千里,到西突厥王庭九千九百里,到神临城一万里,更远的昭武诸国,据青阳当初说,有一万两千里。
长安怎么可能统治的了,那高原上还有一个敌人,一旦吐蕃走下高原,进攻河西走廊,直接就会掐断中原和西域的道路。
西域如果再发生一些叛乱,那可真是两头难。”
李世民始终都很清醒,他有时候甚至不愿意接受主动臣服的国家,因为他认为,“接受了臣服,就是臣民,如果属国遭受攻击,大唐就要出兵,仅仅得了面子,却失去里子的事情,朕不做。”
李世民是真的对那些虚名不在意,只在乎实惠,这就是大唐现在能蒸蒸日上的原因,如果是隋炀帝,早就四面开战,去征服辽东、西域、高原了。
洛苏闻言微笑着,“但西域确实是未来最关键的地方,天子不是一直都想要知道,我的大蓝图是什么吗?
其实就和西域有关系。
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你接受不了,再过一两年,我预计就到时候了,那个时候你或许依旧有些难以接受,但我相信你最终会接受我的想法。”
洛苏在这里打哑谜,让李世民有些难受,但他又不可能逼迫洛苏。
只能叹口气道:“那依照国师的看法,灭掉高昌国后,还是要重新挑选一个高昌国的王族,让他们重新立国了?”
李世民是绝对不能让大唐在西域陷入孤军奋战的,因为在东北地区,还有一个强大的诸夏国家,那就是辽东国,那才是大唐真正的大敌,而不是遥远的西域。
洛苏立刻摇头道:“那岂不是白打这一仗?
虽然不能惹得整个西域对大唐反感进而反对大唐,但肢解掉高昌国却没有问题。
先挑选一个合适的亲近大唐的人做高昌王,我记得在长安就有高昌王族。”
李世民点头,长安基本上有各个国家的王族,算是质子的一种,但待遇都很好,这些人是未来大唐干涉诸国内政的棋子,就比如现在。
洛苏道:“既然有这样的王族在,将他扶持为高昌王,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后面,挑选大约一千五百到三千人,驻守在高昌王都,由高昌国提供粮草等。
同时大唐要和高昌签订契约,高昌国不允许再有自己的军队,国王的安全由大唐驻扎的甲士轮值保护。
而后再在高昌王国中,设置一套专门和安西都护府联系的官职。
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架空高昌王,而后就是联姻同化,比如高昌王有没有什么女儿,可以立为高昌王女,天子你挑一个儿子或者弟弟,或者其他的什么李氏宗王过去娶了高昌王女,就可以做王夫。
西域曾经出现过女皇帝,对君主是女人并不排斥,如此几番,在高昌国依旧保留的情况下,就可以从里到外,全部换一圈。
如果经过这样换血,高昌王国还和大唐为敌的话,那天子你还是准备派遣大唐将士,将高昌国整个屠一遍吧。”
李世民听洛苏所言,眼中不住的亮起光,忍不住击节叹道:“国师真不愧是三代第一贤臣,这世上果真没有事情能难得住国师。
就按照国师说的去做。
而且,如果朕这样做的话,大概玄奘大祭司也会给朕一些帮助吧?”
洛苏微微笑道:“当然,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纯粹的持身以正,玄奘总是会受到家族的影响。”
二人相视一笑,安排高昌国!
————
在风起云涌的十六、十七世纪,世界史迎来了旧帝国的崩毁和新帝国重建,伴随着裂变而产生的,是宗教的大发展,亚欧大陆的中心,是无数宗教交杂所在,各个宗教都在疯狂的跑马圈地,既而完善自己的组织能力,并武装教徒的思想,最终趋于同一。——《全球通史》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