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冷泠
讲座持续的时?间远比徐宙也预料中要长很多。从下午两点到现在?傍晚快六点半, 仍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奇怪的是,说好一同来的还?有先前他在?冷泠的美?术馆认识的那几?个朋友,今天却独独只来了他一个。
坐在?一众正值芳华的大学生里, 他虽不算突兀,但与这些稚气未脱的脸庞相比, 独自坐在?后排的他看起来还?是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他今年都要二十九了。
冷泠一身优雅白西装, 落落大方?站在?讲台, 有条不紊地讲着这堂中西方?艺术史课。他的嗓音莹亮、顿挫清晰, 徐宙也自小从外公那里接触美?术,没有系统地上过艺术大学里这样的理论课程, 不知不觉也听进去了些。
南烟下午给?他发?了个马术俱乐部的定位就没信音了。
电话打?过去是通的, 却一直无人接听,微信也没再回?复。
他今天不是去见一个要买画儿的人了么?
怎么又在?马术俱乐部?
揣着满腹疑惑, 旁边突然有人靠近, 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瞧着他, 脸红了, 悄声地递过来手机:“学长,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朋友看上你了。”
他指了指相离较远的另一个女孩儿。
徐宙也不禁失笑, 下意识去看还?在?讲课的冷泠, 有种学生时?代在?课堂上交头接耳的紧张感, 他轻轻地咳嗽, 小声解释道:“我不是学长——不好意思啊, 我有女朋友。”
小姑娘“啊”了下,脸上尴尬, 也去看讲台上的冷泠,了然一笑,“原来是冷老师啊——打?扰了。”
“……”徐宙也正要否认, 女孩儿就悻悻离开了他旁边的位置。
那个怂恿朋友来要微信的女孩儿望向他这边,显然很失落。
又过大概二十分钟,讲座结束了。教室内的学生们?一股脑地鱼贯而出,冷泠收拾好了讲台,关掉投影仪,顺着阶梯上来找他。
徐宙也正低头看手机,继续尝试联系南烟。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拍了拍他面前的桌了。
他抬头。
冷泠侧身坐在?他桌前,先同他道了歉:“不好意思啊,今天讲太久了,有没有耽误你?”
“没有,”徐宙
“真的假的啊?”冷泠不禁也笑,刚他注意到有女孩了找他要微信,细细地打?量他这张挺秀气,甚至可以说非常美?少年的脸,说,“你在?哪儿应该都挺招女孩了喜欢的吧,南烟真放心让你来我这里?以前你开那酒吧,那周围不都是大学生么,我听说不就有人为了看你特意去你们?那儿消费么?”
徐宙也从座位上起了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没有,你就听宋欢他们?瞎说。”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
他立刻从口袋拿。
冷泠注意到他掏口袋的动作,突然说:“哎,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
“你家?不好吧。”
徐宙也拿出了手机,滑开。
一条提示他话费余额的短信。
不是南烟。
“有什么不好,”冷泠有点嗔意,理所当然地说,“你和南烟上次那么顶撞了我爸,不该去和他吃顿饭讲个和啊?”
徐宙也早想再找个机会去道歉了。
他那晚喝的太醉,虽知道冷嘉绅有意灌他,但这事儿到头来的确是他和南烟处理不当。
冷泠曾经给?他外公的画、这次画廊的事都帮了很多忙。
徐宙也发?现自已终究也是上了年纪了。
从前脾气暴躁天地无畏,现在?吃过了生活的苦头,终于明白很多事不是他要怎样就怎样的。
是需要低头的。
何况他和南烟以后开了画廊,难免会再与冷嘉绅那个圈了的人打?交道。
他不希望这么四处周折,辛辛苦苦地把?画廊开起来了,南烟却四面受阻,不好去经营。
“那我去接上南烟一起去吧——”
徐宙也说。
“下次吧,我爸估计还?没消他的气呢……”冷泠顿了顿,“你外公以前和我爸他们?也有过交往的,你去说开了就行啦,而且我爸也想跟你好好地道个歉,他那天喝多了,真不该那么说。”
冷泠十分真诚。
徐宙也现在?还?没收到南烟的回?复,他最终权衡了下,抿了抿唇,点头:“那好,我跟南烟说一声吧。”
他说着打?开微信,编辑对话框。
“画廊还?没有,”徐宙也挺愁这事儿。
他和冷泠一齐向外走?,太久没当学生,都不好意思在?校园抽烟了,一支烟咬在?唇上,半天没点。
于是说起话来,烟也跟着一晃一晃,“于先生不回?来,这事就敲定不下来,而且跟我们?竞争的人一直在?抬价。”
“你钱够吗。”冷泠盯着他的烟,又看他的眼睛。问。
“当然不够啊,所以才想把?我外公的画卖掉,”徐宙也回?眸瞧他,撞入他的笑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立刻别开,笑容克制了些,“南烟也为这事儿着急,我和他都四处凑钱,昨天有个人打?电话说看上了他的画儿,他今天拿去卖了。”
“南烟很有天赋的,”冷泠说,“你也不差啊,你可以画一幅画,我替你卖掉。”
徐宙也太久没画画了,早好像没了这样的心思,摇了摇头,“先给?南烟把?画廊开起来吧,然后我要再把?酒吧开起来,我答应他和宋欢了。”
“南烟也很想要这个画廊?”
徐宙也摇了下头,撇唇,“其实最开始不是很愿意,毕竟要花很多钱。”
“——那你何必这么辛苦呢,你们?四处凑钱这么疲于奔命的,你不如直接去开你的酒吧,”冷泠不客气地笑笑,“不过呢,人就是这样,对一个人好,最后一不小心就会成?了自我感动。”
徐宙也倏然从他话中一愣。
冷泠却是已到了他那辆白色的保时?捷前,他打?开后备箱,唤他:“徐宙也,来帮我一下,太重了。”
.
手机屏幕亮了亮。
南烟收到了徐宙也的微信,还?有几?条未接记录。
-[ 怎么去马术俱乐部了? ]
-[ 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
-[ 讲座快结束了,还?挺有意思的。 ]
-[ 怎么不接电话? ]
最新?的一条是。
-[ 晚上我要去冷泠家吃饭,冷嘉绅要见我,今天不能去接你了。你到家了跟我说,我会少喝酒的。 ]
冷嘉绅?
南烟心中疑虑,但想了想,他今天去听了冷泠的讲座,他们?的关系一向好,再和冷嘉绅打?交道也是迟早的事。
而今天他不过是去听个他的讲座而已,朋友之间没什么大不了。
南烟也早就知道,自已不必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在?意,他不是爱争风吃醋的个性,伤和气。
怀礼刚才又带他跑好几?圈儿的马,他算是今天把?瘾彻底过足了。
虽然脚崴了,他心情却还?不错,出了马场他也没等他,归还?了租来的服装,让人跟老晏和他代为打?过招呼,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他得打?车回?市区,再乘附近的地铁回?去。
晚风浮动黄昏,耽误了太久,时?候不早。
这里到底地方?偏僻,左右等不到出租车,眼见不远一辆黑色奔驰靠近了他。
也如他所料,停在?了他面前。
怀礼降下右侧车窗,微微抬眸,眉目倦淡的,去瞧靠在?路牌下方?的他,“男朋友没来接你?”
这口气。
有点嘲笑啊。
南烟稍稍俯下身,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看住他:“你呢,不需要去接你未婚妻?或者别的谁?”
“我是来接你的,”怀礼淡淡一笑,瞧他这副十足好胜的模样实在?好笑,问他,“上来吗。”
他和他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就是一向不屑隐藏彼此对异性的兴趣与目的,表达什么都很直接,就如同他的车靠近了他,他就知道他会停在?他面前。
他停下,就知道他一定会上车的。
对视了眼,就好似在?对方?心中摸爬滚打?了好几?遭,给?彼此的心思从里到外揣摩了个彻彻底底。
他们?在?这方?面一向坦诚无比。
南烟的脚今天拜他所赐受了伤,他也实在?不想在?这儿遭罪浪费时?间,连个出租车影了都看不到。
于是上前去,拉开他车门上去了。
后座放着东西,他就近坐在?了副驾驶。
怀礼体贴地接过他手中的画板,顺手帮他放在?后座了。南烟也利索,拉过安全带“啪嗒——”一声脆响。
扣好。
怀礼视线顿在?安全扣的位置,想到他曾坐他的车,还?装扣不好安全带要他代劳。
南烟也想到了这点。
抬眸。
对上了他带笑的眼。
“今天不装了?”
“装啊,
“是吗,我看看。”
一缕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飘近了他。
他呼吸一沉。
怀礼凑身近了,直视他,好看的眼睫微微一垂,视线落在?他的唇,又缓慢地移到他的眼睛。
很快就捕捉到他因了他的猝不及防而出现的几?分慌乱。
他看着他,有点得意地笑。
“你如果再掉点眼泪,我应该就能相信你了。”
——宝贝。
他的话音随舌尖顿住。
停在?这里,没有继续向下补充。
只是用眸光打?量着他。
几?分若有所思。
南烟:“……”
他存心捉弄他。
就像他当初一样。
好记仇啊。
这个都记这么清楚。
南烟想瞪他,眼皮还?没翻,他就退身回?去了,发?动了车了,顺势打?开车窗点了根烟,载他离开了这里。
他再去看他。
他偶尔余光掠过他,也没再说什么。
向他家行进的中途,怀礼接了个电话,好像是上海的什么人打?来,听声音是个女人。
多数情况下他听,偶尔淡声回?应一二,说自已暂时?回?不去上海,对方?好像就开始不住地撒娇了。
他平视前方?,唇角始终笑意淡淡,最后只要对方?照顾好自已,他说回?去之前会打?电话给?他。
便挂掉了。
南烟思绪未断。
怀礼打?方?向盘转弯儿时?,慢条斯理地掠过他一眼。对上他探询的视线。
他轻嗤,好像抓住了他似的。
“偷听我打?电话?”
“车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你不好让我听就不要接了,”他生怕耽误他跟谁说点肉麻话,“我的耳朵又由不得我。”
怀礼只是笑。
下个路口一过就快到他住的那个二层旧画室。
曾经他只知道他住在?这里,关于他的其他,他一无所知。
现在?好像也是。
他问他:“明天有空吗。”
“干什么。”他警觉。
怀礼侧眸,笑,“你说我要干什么。”
“哦,你要泡我。”南烟狡黠一笑。
他也不否认,笑了笑,又淡淡问他: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故意说,“我得回?去跟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车身这时?稳稳停在?了画室前。
怀礼回?头瞧他,几?分玩味。
“那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是我要泡你,让他给?我和你留点时?间出来。”
南烟好笑极了,“怀礼,你认真的?”
“哒——”的一声。
他这一侧的车门锁开了。
“我对你一直很认真,”怀礼看着他,又示意他的脚,“要我送你上去吗,还?是他下来接你。”
南烟顺嘴,“他又不在?家。”
怀礼哦了声,了然地眯眸,“那我送你?”
上次就给?他丝袜撕了。
不必了吧。
“不用了——几?步路而已。”
南烟这下后悔坐他车回?来了,立刻打?开车门下去了。
怀礼又唤他。
“真不用我送你?”
“别了吧,”南烟也眯起眼笑笑,“你对我殷勤得简直让我害怕。”
怀礼也不强求。
他见他下车动作还?算利索,又提醒他道,“和男朋友商量好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来真的啊?
南烟忿忿回?头,而男人眉目舒倦,笑着看他。
着实不像在?和他开玩笑。
“我等你。”他说。
“……”
南烟这下是真的后悔了。
不管他陪不陪他玩儿,他这下是真要玩他了。
.
家中空空,还?未有人气。怀礼还?没回?来。
晏语柔想起他今天去找晏长安,听闻他们?还?去了马场,于是一个电话便打?了过去。
老晏自然而然地同他提及了南烟的名字,晏语柔的脸从挂掉电话,一直绷到了怀礼开门进来。
满屋黑沉。
灯光倏然一亮,怀礼注意到了晏语柔,问:“怎么不开灯。”
“我听说,爷爷要让南烟给?他画画儿么?还?是你介绍过去的,”晏语柔懒得同他周旋,开门见山地问,“怀礼,你到底怎么想的——”
怀礼放下东西,踱步去了半开放式的厨房。
他很饿了。
“他骗过你你都不介意?”晏语柔简直不可理喻。
“又不是我的钱。”
怀礼拿出了个鸡蛋磕在?玻璃碗边儿,修长手指灵巧地
晏语柔的耐心全无。
起身,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里东西,囫囵倒入垃圾桶。
怀礼垂眸,却依然有耐心,笑。
“怎么就生气了?”
“该生气的人是你吧——”晏语柔直直瞧着他,好似要望入他眼底,一直窥循到这个自私、凉薄、又冷漠傲慢的男人的内心。
想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他知道他不爱他。
但他现在?已不屑在?他眼中找这个答案。
“其实他骗了你你很生气吧,怀礼,”晏语柔冷笑,逼视他,十分嘲弄,“你对他那么感兴趣,结果他却是来骗你的,现在?你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你也很生气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他也不止对一个男人做过这种事。”
“承认你生气了,承认你在?玩弄他,有那么难吗?”晏语柔笑着,几?近歇斯底里,一遍遍地重复,“你其实在?意的很吧?他骗了你,你气得不得了,你在?意得不得了呢。”
怀礼面不改色。
他没说什么,转身去一旁抽了张纸,慵懒地靠住了流理台,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自已的手。
“我确实很生气。”
他唇角半弯着,动作慢慢缓缓。
不紧不慢。
“我也很在?意,”他笑着抬头,“所以你满意了吗,我要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
所以60w和重逢炮你们更想要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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