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佳川离开家的背影成了赖云迟和李秋墨无数次午夜梦回不敢面对的一幕。
赖云迟扶着魂不守舍的母亲在警察的示意下来到医院,她们看到的已经不再是“赖佳川”,而是盖着白布的“赖佳川的尸体”。
“死者修马桶时踩到地上的水意外滑倒,头撞到马桶上没有救回来。”
“是业主帮忙打的120,钱也是业主垫付的。”
“业主出于人道主义愿意给予一部分赔偿,不过前提是你们不提诉讼,这件事大家私下解决,他们不希望被这件事影响正常生活。”
“我们已经初步调查过事故现场了,确实没有打斗的痕迹,基本可以判定是意外,你们二位觉得……哎哎哎!医生!有人晕倒了快来!!”
警察话还没有说完,嘴唇苍白的李秋墨已经晕了过去。
赖云迟下意识将身体瘫软的母亲抱在怀里,发现这一刻自己竟然出奇的冷静。
她有条不紊地帮医生将母亲抬上担架,然后配合医生做检查、拿手机缴费、甚至还回了一趟家拿生活物品安排母亲住院。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是:父亲死了、母亲病了。
这都不是小事,都是让人很难过很难过的事。
她应该痛苦、应该崩溃、应该嚎啕大哭。
可是她竟然没有这些情绪。
她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甚至还有精力与业主周旋,拒绝私下和解。
她认为父亲的死不是意外。
首先业主主动提出赔偿的行为太可疑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心虚,而且他们看起来特别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很怕被调查。
还有就是,修马桶的时候,赖佳川大部分时间应该是正脸面向马桶,就算摔倒也是额头或者下巴这些地方发生磕碰,怎么就会撞到后脑呢?
赖云迟拿出之前存的钱联系事务所里的律师,律师的建议是先找法医看看情况。
赖云迟听话照做。
比起“父亲的尸体要保持完整”这种无意义的坚持,她更希望父亲的死可以得到正义。
但法医的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赖云迟先等到了母亲的身体检查报告。
至此,李秋墨的癌症终于藏不住了,而且已经拖到中晚期了。
赖云迟在李秋墨病床前枯坐了一整夜。
她在想,高考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为了高考,她忽视了母亲的身体,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变瘦都是生活太累的缘故。
她忽视了父亲的压力,不清楚他这些年为了还债有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虽然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她也忽视了戒尺的感受,她固然不是故意不回消息,但造成的伤害确实实实再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现在她确实得到了一张人人满意的成绩单,可是最后的代价她真的付得起么?
她很想哭,特别想哭。
可就是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明明很爱自己的父母,可现在他们出了事,她心里却只有麻木。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赖云迟在读一本有关精神方面的书籍时,她才了解到有一种情况叫做“解离”。
解离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当一个人受到严重创伤时,身体很可能自动触发这种防御机制。
于是她不再能准确感知到情绪,她成了自己的看客,成了事件冷眼的旁观者,无法自控的以第三视角俯瞰围观整场“闹剧”。
最后法医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赖佳川身上除了后脑处的致命伤再也没有其他伤口。
赖云迟查了父亲的手机也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因为要忙着照顾医院里生病的母亲,同时防止业主一家人过来闹事影响母亲恢复,赖云迟不得不同意和解。
但苦难到这里远远没有结束。
赖云迟终于知道自己家里欠下多少钱了。
一千二百万,足足一千二百万!
难怪房子会被拿去抵债。
难怪父母无论打多少份打工都是一副绝望的表情。
赖云迟不懂,怎么会欠这么多?
家里明明没有那么多资产可以用来赌。
律师告诉她,赌博的人不仅可以用存款和房屋一类的物品抵债,还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抵债,器官是很值钱的。
而且赖佳川还借了高利贷。
一旦还不上,就会越欠越多。
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就像爆发的山洪已经止不住了。
这时,讨债的人骂骂咧咧过来了。
他们对赖佳川的死非常生气,也对赖云迟找法医解剖的行为非常不满。
本来赖佳川的身体很值钱,就算器官不能用了,但还可以卖出去满足一些人奇怪的需求。
结果现在人成了一块一块的,他们再也不可能找到买家。
对此,赖云迟在心中冷笑,心道幸好自己果断,不然她连父亲的尸身都可能护不住。
不过讨债的人很快就不气了。
因为他们看清了赖云迟虽然憔悴但难掩绝色的容颜。
他们狞笑着向赖云迟走过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赖云迟的身材,问她想不想跟他们一起赚大钱,也就是下海。
他们相信以赖云迟的资本加上他们的包装,她的初夜会拍卖出一笔不小的金额。
赖云迟被逼至绝路真的有过一刻的犹豫,但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前方是一个无底洞,黄和赌都是泥潭。
她父亲已经走错了路,她不能再走错了。
她厉声拒绝了讨债人的提议,可讨债人不肯离开。
他们质问她以后准备拿什么还钱。
赖云迟没有办法,只能先安抚他们和他们打赌,说自己会在三个月里赚够30万先还一部分钱,如果她没有赚到,三个月她自愿和他们离开。
讨债的人同意了。
他们不信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姑娘真能赚到什么钱。
要是赚钱这么容易,她父亲何至于走上赌博的路?
而这一年,正是X平台刚刚兴起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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