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落拓三百年, 三百年,不见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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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魔君苍衡频频做梦,梦中前半部分是他在天界时的一些往事, 关于他自己的,关于他那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的,而后半部分则就离奇许多, 苍衡至今仍是不解其意。
苍衡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万般天界的景象,然浮云轻过,那些巍峨矗立的高大宫阙都渐渐消失,在那条贯穿了整个天界的天河中,倒映出沈萤萤的模样。
她怀里抱着一只白白的兔子,像是他们初见时候的模样, 似是察觉到苍衡的到来, 水面上的沈萤萤抬起头看向苍衡, 对他调皮地眨一下眼睛。
苍衡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来。
打从他到天界以后,便总是冷着一张脸, 一整年也难露出一个笑容来,直到后来在天界遇到沈萤萤,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多了起来。
他喜欢看沈萤萤在天界中笨拙地做着其他仙子都不会做的枯燥工作, 喜欢看她不服输地向天规教条据理抗争, 也喜欢看她在收获成果时露出的喜悦表情。
那时候苍衡不识情爱,直到后来被人点破,他才知道, 他是喜欢这个姑娘的,
可沈萤萤不喜欢他,沈萤喜欢的是那个将她从凡间带到天界的, 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不修边幅的柳惊眠。
苍衡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值得沈萤萤喜欢的,自己待沈萤萤那样好,可沈萤萤始终只是将他当做朋友。
这时不知是谁向水中投去一块石头,水面荡起层层波纹,沈萤萤的面孔倏地消失不见,眼前的天地也完全换了一副景象。
亘古绵延的天河化作奔流不息的酆都水,在魔界中日夜不休的流淌,红色的月亮悬在天边,月光似红纱垂落在在龟裂的黑色土地上,远处群山连绵,长夜未央。
苍衡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在梦中,这场梦他已做了多次,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场景,只是不明白这场梦在向自己预示着什么,
他身处在魔宫后面的花园中,看着一素衣的女子如同往常的梦里一样,一个人站在树下,她的面容面容模糊,无论这个梦做了多少遍,苍衡始终看不真切,夜风吹来,她似乎有些冷,拢
了拢身上的斗篷,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
苍衡地脚步不受控制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回到房中却不睡下,只是坐在外面塌上发呆,苍衡面无表情,这场梦中没了沈萤萤,他只想快点从这场梦中醒来。
红烛燃尽,只剩了一滩烛泪,漏壶中的浮箭随着水面快速上升,又快速地进入到另一个轮回当中,时光飞逝,眨眼即是朝暮。
苍衡冷眼以观,他对眼前这个看不清女子并不感兴趣,对接下来的梦也不感兴趣,只是今晚的这场迷梦格外的长了些,原本他在女子身边过个两日就该醒来了,然而这一次,他在女子的身边守了半月,却依旧滞留在这里,
他虽曾是天界的战神,如今的魔界之主,却困囿在这场梦境中无可奈何,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些时候,苍衡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了,他像是一个无声无影的幽灵,随在这个女子的左右,后来他从女子与身边侍女的对话中得知她是自己魔宫中的一位夫人,名叫闻灯。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魔宫中有一位叫闻灯的夫人,不过他也不记得魔宫中其他夫人的名字。
只是一场梦罢了,何必当真,苍衡嗤笑一声,无声看着这张究竟在何时才会终结。
他看着闻灯的侍女从人间抓了活人来,送到闻灯的面前,闻灯笑吟吟拿着匕首,划破那些人的肌肤,鲜红的血流入雪白的瓷碗中,她抿着一笑,仰起头将碗中的血饮尽。
随着她喝下的人血越来越多,脸上的气色便越来越好好了,苍衡猜测她是炼了某种魔功,只是在这场梦中,他始终如隔雾看花,故而并不能确定她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苍衡如今虽为魔界之主,行事作风却与魔族大不相同,他向来瞧不上魔族虐杀凡人的行径,更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魔宫之中。
然这是他的梦,并不受他的控制。
那些来自凡间的男子在血尽而死后,化作一具具白骨,被葬在花园中的梨树下面,待到来年的春天,青草如茵,繁花似锦,连去三四里。
苍衡无声看着这一切,渐渐的,从凡间抓来的寻常活人已经满足不了闻灯的需求,她需要的血量不停加大,从前那些男人
至少在她的手中至少还能活上四五日,而现在不过一日,生命就已走向尽头,他们孱弱地倒在她的面前,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苍衡所不能理解的渴慕,想要向她求得一丝怜悯。
这个无情而狠辣的女子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仰起头,再次将碗中的血饮尽。
这样的场景苍衡看得太多,心中从厌烦到麻木,直到后来,沈萤萤出现在她的房间当中,而闻灯像往常一样,用那划破了无数男人胸口的匕首,划在沈萤萤的胳膊上。
鲜红的血沿着沈萤萤白皙的手腕淌下,滴落在白色的瓷碗中。
沈萤发出微弱的声音,那声音猫好似叫一样,她在说:“疼……”
苍衡猛地惊醒。
那双狭长的凤眼骤然睁开,里面戾气横生,魔宫外的魔族们仿佛察觉到这一刻苍衡浑身散发出的怒意,一时间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许久后,这股怒气才渐渐平息下来。
苍衡从前在天界的时候很少做梦,即便是做梦,梦里也是铺天盖地的白,飞雪如絮,朔风如刀,他雪地中踽踽独行,巨龙的骨架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座小山一般高高矗立。
天地那么大,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又想起刚才梦中所见到的,闻灯喝血时的模样,他虽是看不到她的模样,却是看到鲜血将她浅色的嘴唇染得殷红,还有一点顺着她细长的脖颈蜿蜒淌下,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那种恶心的感觉萦绕在他的胸口,苍衡厌恶地蹙起眉。
他很奇怪自己怎会做这样的梦来。
也幸好只是一场梦罢了。
外面的天色早已大亮,一阵风起,魔渊黄沙弥漫处,两道神光交织在一起,发出巨大的轰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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