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泪水在苍衡的手背上缓缓晕开, 像是烈火灼烫过一般。
眼前的这张脸,有那么一瞬间,在苍衡的眼中竟是完全变成沈萤萤的模样, 再一恍惚, 她还是她, 却又有一点不一样, 仿佛与他遥远记忆中的某个节点突然地重合在了一起。
苍衡的手再也使不出半点的力气来。
他一晃神, 松开了手。
闻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 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她连忙拿出帕子捂着嘴,一声接一声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苍衡心烦意乱,他还在天界的时候,每次听那些老头论道, 就是这种感觉了。
雪白的帕子上染了一点血迹, 像是茫茫雪地中盛开的点点红梅,闻灯将帕子握在手里,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仰起头看着苍衡,瞳孔里映着苍衡的影子,她声音沙哑, 不解问道:“陛下为何要这样?”
就算是刚刚被苍衡这样粗暴对待,差点没了命去,闻灯此时依然能够笑靥如花,言笑晏晏,好似对苍衡没有半点成见与怨恨。
她细长的脖子上留下一圈的青紫,在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苍衡留下的掐痕格外显眼。
苍衡冷淡说道:“你要杀人,本尊杀你,”
闻灯的笑容僵在唇角,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魔君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其实从刚才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感知到,他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只不过在后来他恍惚的那一霎,或许是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他心上人的影子,所以最后才收回了手,闻灯垂下眸子,冰冷的地面上落着一层橙色的薄光。
闻灯再次抬起头来,仰头看着面前的苍衡,她佯装不懂,面带困惑向苍衡问道:“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苍衡眉头微蹙,这个女人心如蛇蝎,且不知悔改,他冷淡道:“梨树下的那具尸骨。”
闻灯脸上依旧端着那副茫然无辜的表情,好似完全不懂苍衡在说什么,只是站在身后的流霜表情刷的就变了,那个男人的尸体是她处理的,她像过去一样化去尸体的血肉,将他埋在梨树下面,在魔界中,随便找块地都能在下面挖出一两具人的骨架来,流霜想不
明白陛下会如此厌恶此事。
闻灯歪着头,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她问:“陛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苍衡目光泛着化不开的冷意,那些关于闻灯的梦越是到了后面就越模糊了,但是他仍旧清楚地记着梦中沈萤萤的手腕被利刃隔开,鲜红的血成股淌下,任由闻灯来取血。
他今日就该在这里杀死心狠手辣的女子,苍衡想不明白自己最后为何会收了手,不过既已收手,也不会再出手了。
“若是再让本尊看到你在魔宫中杀人——”
后面的话苍衡没说,只是他在话音落下后,一道白光在他的指尖闪过,白光从闻灯的脸侧倏地掠过,一缕发丝缓缓飘落。
她明白苍衡未尽话中的含义。
苍衡转身离去,只是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发尾从空气中掠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他转头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闻灯,冷冷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你没有其他想要对我说的吗?”闻灯轻声问道。
他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径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夫人?”见苍衡走了,流霜连忙过来,想要将闻灯从地上扶起来。
闻灯坐在地上,望着院子那棵的梨树,她摆了摆手,对流霜说:“让我坐一会儿吧。”
流霜犹豫着,最终还是收回手,转身去里屋中取来一件斗篷披在闻灯的身上,然后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闻灯仰头看向树梢,随着她想起智恒大师谶言,倒是又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些往事,阳光晴好的午后,青年偷偷溜进闻家,捧着花来到她的面前,笑意随着日光一起缓缓流淌,跟她说:“闻姑娘,我是给你送花来的。”
闻灯的身体一直不好,闻朝易忙于家族中的大小琐事,向来不让她出门,她被困在那间小小的四方的院子中,每日能够看到的只有那被框住的一方天空。
或许觉得有愧于她,闻朝易大多时候对她也算是有求必应,只是她向来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而后来,她终于有了想要的东西,可老天偏偏不让她如愿。
许久后,闻灯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一旁的桌子上,银制的匕
首把落在陶瓷的茶杯上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流霜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小心问道:“夫人:”
“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从前的事罢了。”她说完,对着流霜笑了一笑。
流霜问:“夫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今日听魔君的意思,好像是不许夫人再从人间抓凡人来,取他们的心头血。
若没有凡人的心头血做药引,夫人身上的病恶化,恐怕活不了太长时间。
流霜实在看不懂,魔族抓凡人来练邪功本就是常事,她们抓的还是个自己不想活的,陛下何必动那么大的火气?好像她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再等一等吧,等陛下不在魔界,或者是等他忘记了此事,”闻灯抬眼,望向庭院中那株开得盛大的梨树,一阵风来,那些花瓣似雪花纷纷从枝头坠落,她对流霜淡淡说,“我亲自去人间一趟。”
她收回目光,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扇子,她轻轻说道:“若有人自愿为我送上心头血,陛下总不会也要拦着吧。”
她顿了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的笑容又扩大几分,继续道:“或许有缘还能找到肉身灵芝。”
闻灯说的轻巧,但是找到肉身灵芝谈何容易?即便是找到了,想要这东西的人必然不在少数,将它拿到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慢慢来吧。”闻灯回到塌上躺下,轻声说,“不急,不急。”
这话像是对流霜说的,又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一抹斜阳从檐上泄下,在碧色的瓦片上洒落一层金粉。
苍衡得知消息,柳惊眠去了凡间,沈萤萤也跟着去了。
他放心不下沈萤萤,知道柳惊眠根本不在乎她,沈萤萤跟在他的身边恐怕会吃亏,苍衡思量一番,便动身前往去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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