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坐下,宋妈就跑过来说:“老爷子和老太太来了!”
傅竟敛和林照舒对视一眼,均不明所以。
宋妈喘口气,又道:“二房一家也来了!就在门口呢!”
傅安凛皱了下眉,也不知是走漏了风声还是什么,怎么一下子都来了。小里刚回家,到了陌生的地方本来就会紧张,这时候又来了一群生人,可不是让她更加紧张?
即使都是善意的,那也不行。
他原先是想着等小里回来安顿好了,适应一下,之后再去见他们,可他们突然造访,倒是弄得他有些无措。
傅安凛走到周以寻身边,握了握她的肩膀,“别怕,我们在呢。是爷爷奶奶和二叔二婶,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今天突然一起来了。”
周以寻垂下眼,低低‘嗯’了声。
对来者的未知让她有些焦虑。
如果不喜欢,那就不要了……她想。
她不是嘴硬,她真的已经适应了没有亲人的生活,现在乍然冒出来几个亲人,有一个算一个,少一个也无妨。
说话间,傅懋林和贺雪英已经走了进来,身旁跟着傅竟安和杨芝。
别看傅竟安没得什么家业,但他其实颇受贺雪英喜爱。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这还是贺雪英三十多岁才生下的幺儿,打一出生就疼着,连名字都是他们这辈的字加上下一辈的字,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可惜吧,可能是宠坏了,实在是没什么出息,难当大任,担不起傅家的家业,贺雪英不是个糊涂的,不会盲目地败了家,也就只能和傅懋林商量着,所有的家业,绝大部分给老大,留一点儿给老二,老大每年再贴补贴补老二也就是了。不光是老大,他们每年也都会贴补老二不少,百年之后手里还剩的一点股份也是要留给老二的。
抛去事业不提,在生活中他们还是常把他叫来陪着,还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这不,今儿老二和老二媳妇来看他们,老二无意中说漏了嘴,说大房好像找到小里了,他们也不管真的假的,连忙就过来了。
“老大!听说你们找到小里了?真的假的啊?”贺雪英一边问一边走进来,脚步有些匆忙。
当看到傅安凛身边站着个她没见过的女孩时,贺雪英迷茫了一瞬,怔怔地去问傅竟敛:“老大,这是?”
她怕听到说这是傅安凛的女朋友……
虽然小凛有女朋友了是件好事,但怎么也好不过找到了小里去……
贺雪英眼巴巴地看着大儿子。
傅懋林自带着气场在那里,一双眼一看周以寻,气压瞬间就压了下来。
周以寻却是不惧这个的,感受到了威胁,直接抬眼对视过去。
小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
傅懋林却是笑了,这小姑娘很对他的脾气,这样不惧不怕的,很有他们傅家的风骨。
傅竟敛扶住了母亲的手,笑着解释道:“是,找到了,这就是小里。”
傅竟安咬了下牙,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他打量了下这个传说中的“傅安里”,表情很复杂。
——她早就该死了,怎么可能真的就被老大他们找到了?书宁说的时候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了又是另一回事,他还是不甘心。
傅懋林和贺雪英一听这消息,高兴得根本止不住,贺雪英年纪大了,激动不得,这一激动,险些晕过去,还好傅竟敛很有先见之明的已经扶住了她。
傅懋林是经历过多少事的人啊,高兴轻易不写在脸上,这时候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褶子一道一道的。
他连声说好,目光锁在她身上,移都移不开,“快过来,让我看看。”
说到最后,这么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人声音里居然也带了更咽。
傅懋林虽已退居幕后,但在傅家的地位仍是最高,他说一,旁人绝不敢说二,他的态度一明,也就意味着整个傅家对周以寻的态度都明了。
杨芝纯粹是来看热闹的,大房的女儿找不找的回来跟她的关系不大,就算没找回来,大房的钱也不可能分给她,所以这个孩子跟她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她看热闹看得开心。而且有时间她多夸几句傅安里,哄了老人和老大开心,说不定还能多打点钱过来哩。
见状,她笑道:“可不容易找回来了,瞧瞧,多漂亮的一姑娘,我们傅家的女孩儿就是水灵。”见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要去拉傅安里,她赶紧帮忙搀着,“哎哟,瞧把奶奶高兴的,小里啊,奶奶盼你回来盼得可苦了!”
可是周以寻不习惯被人这样热情地扑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贺雪英是个老人精了,泪眼婆娑地,赶忙止住脚步,“对,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呢,囡囡。”
杨芝给她递纸巾。
贺雪英擦了擦眼泪,啜泣道:“我是奶奶,是奶奶,宝宝……”
傅懋林跟着凑过来说:“我是爷爷。”
傅竟安也不得不出面了,他强行忍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尽可能和善地笑道:“小里啊,回来了就好,我是二叔,你爸爸的弟弟。”
杨芝跟着说:“我是二婶。”
傅安凛知道她的心思,把她护在身后,笑着和傅懋林道:“爷爷,她今天刚回来呢,你们就来了,太巧了不是?本来还想安顿一下就去见你们,让你们好好高兴一下,这下倒是不用了。”
老爷子不免埋怨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早该告诉我们的!”不过他也知道儿孙是为了他和贺雪英的身体着想,所以没多怪罪,就迫切地问:“是在哪儿得到的消息?哪儿找到的人呐?”
傅竟安忍不住道:“就是啊大哥,连我也不说,瞒着做什么呢?早点说,也早点替你高兴不是?”
傅竟敛乜了傅竟安一眼,示意他闭嘴,拍拍傅懋林的手,以示安抚,那些话说来还长呢,回头有时间了再慢慢说也不迟,“爸,我知道您刚瞧着孙女高兴,先坐下喘个气,说说话吧,那些回头再细细跟您讲。”
傅懋林连声说好,整个家里如同过年一样高兴喜气。他叫来保姆吩咐:“赶紧的准备一桌菜,我们几个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
老一辈的人,一有高兴的事儿就喜欢喝酒,尤其喜欢一家子一起,有氛围。
贺雪英顾忌他身体,平时是不让他喝酒的,今天也是没拦着,难得这么高兴,喝就喝吧!
她拉着周以寻坐下,关切地问:“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啊?你是在哪里被你爸妈找见的啊?”
林照舒替她回答了,老太太不高兴了,“我跟我孙女儿说会话,闲聊几句而已,你们都边儿去边儿去。”
杨芝笑着说:“嫂子,你就让妈好好稀罕稀罕孙女儿吧。”
林照舒在心里默默着:她也正稀罕着闺女儿呢!
不过她也不会跟老人抢,她明白这些年他们的心里也很苦。
聊了会天,贺雪英就摸清了周以寻的性子,她也不嫌弃,既然这孩子话少,那她乐呵呵地多说一些就是了。
周以寻话少,但她每个问题都会回答。
这一下子就到了很晚,老爷子还在说要和他们喝酒,傅竟敛又怕今天周以寻太累了会想休息,索性直接改天。
傅懋林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还是孙女重要!
傅竟敛负责送他们离开,贺雪英还在恋恋不舍地嘱咐等周以寻休息好了他们再来。
林照舒则带着周以寻去看她的房间。
周以寻问:“我不用送他们吗?”
林照舒欣慰地搂了搂她肩膀,温柔道:“宝贝,我们是一家人,不讲这么多虚礼。”
周以寻原以为豪门规矩多,没想到这家倒是挺平易近人,没有什么豪门架子。
“宝贝,你的房间就在爸爸妈妈房间隔壁,喏,在这里──”
林照舒推开门,带她进去:“这里从来都是你的房间,爸爸妈妈保存得很好,有很多很多我们给你买的东西。这些年我们经常往里面添置,所以不会冷清陈旧,很有人味儿。”
门一打开,周以寻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这里会是自己的房间。大到像个房子,她现在住的地方也不过就是这么大。
书房、琴房、衣帽间、小客厅应有尽有,是个很大的套间,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也就是这样了。
装修和家具都是奢华中带着少女情调,看着价值不菲,但又充满少女心,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东西。
“喜欢吗宝贝?有哪里不喜欢的我们再改,装修和家具都不是问题。”
周以寻不太习惯,但也不是说不能接受,这么公主和少女的地方,是每一个女孩的心之所向,或许她也可以试着和其她女孩一样喜欢这里。
“不用,谢谢。”
“跟妈妈客气什么,宝贝。”林照舒和她介绍了下浴室,问她要不要先洗个澡。
这个浴室,实在过于大了,比一般的房间都大。
周以寻说好,林照舒犹豫了下,想在这里陪她,可是也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主动说:“那我在外面等你好不好?我去给你拿睡衣,浴巾,哦对了,面膜需要吗?一边泡澡一边敷怎么样?”
周以寻笑了笑:“我不用那些。你去忙吧,我自己就可以。”
林照舒也没走,就在房间里等她,这里摆摆,那里弄弄,满心的欢喜。待空下来了,她坐在椅子上,忽的大舒一口气,笑了。
这个房间精心布置多年,总算是迎回了它的主人。
周以寻没泡什么澡,和平时一样简单冲洗了下就出来,擦着头发,一边给裴淮阳回消息。
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忙,根本没顾得上。
林照舒取了吹风机来,“来,囡囡坐这儿,妈妈给你吹。”
周以寻动作一顿,略有些迟疑地抬眼看她。
林照舒热情不减,满脸温柔,朝她招了招手:“快来,仔细受凉了。”
周以寻被她拉着,半推半就地坐下。身后吹风机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着别人帮她吹头发,当然,理发店除外。
林照舒的动作很轻,又很细心,吹得很舒服,睡意都有些卷来。
吹完头发,林照舒怎么也该走了,可她还念念不舍地站这儿,周以寻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那个……”林照舒有些犹豫,见她耐心地在等着自己回答,她的勇气鼓了鼓,过了会才下定决心说:“今晚你一个人睡害不害怕呀?”
周以寻懂了,她想跟自己睡。
可是……
她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从来也没有过这个习惯,从小到大她只和盛萤一起睡过。
但是看着林照舒期待的眼神,她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算了。
反正她吃了药就能睡着,睡着以后无所谓身边有没有人了。
傅竟敛和两个儿子在周以寻的门口等了会,傅竟安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但是隔音太好,什么也听不到。又过了会,傅安铎不可思议道:“妈就这样成功了?”
傅安凛:“不出意外就是了。”
傅安铎嫉妒坏了,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他还以为林照舒会被拒绝的。看来妹妹到底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外表看着再冷,其实心还是软的。
父子三年一边吃醋一边离开,走的时候好似在嘀咕着什么。
周以寻从带来的行李里拿出药瓶,倒了几颗药吃。这是裴淮阳带来的,史密斯给她开的,药效比她自己在医院开的好。
林照舒坐在床上看着,不知不觉手已经捏紧了。女儿生病她知道,因为上次她在自家医院撞见过,转头就让人去查出来了。至于病因,当时不知,后来也知了,离不开傅书宁的所作所为,是以在他们要赶走傅书宁的时候,即使她顾念多年的母女之情,也并无反对,因为她也好恨,她不知道她这么多年养出来的人怎么会这么恶毒,更恨傅书宁伤害的是自己嫡亲的骨肉,恨自己为何不在女儿身边,为何不能保护好她。
她第一次看周以寻吃药,看得不知有多心疼。
周以寻吃完药准备休息时,就见林照舒一直盯着自己看。她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
林照舒强行扯出一抹笑,问:“宝宝,医生有没有说你这个药要吃多久呀?”
“这个不是治病的,只是辅助睡眠。”
“哦哦。”她搓了搓手,有些无措,不知继续追问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可是,不问的话,也不行。“宝宝,你的病严重吗?妈妈认识几个医生,可以……”
“不用,谢谢。”
再说下去,怕是真要生气了。林照舒强行压下,不敢再提,“好,好,快睡吧,今天一天下来累坏了吧?”
周以寻轻轻颔首,“你也睡吧。”
被子很大,床也很大,她们睡在一起,中间还能有个分水岭。这样的距离让周以寻很舒适。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药的药效比较好,以往吃了药都还要挣扎许久才能入睡的周以寻这次入睡得很快,很快就传来了平静的呼吸声。林照舒却是睡不着的,她在女儿睡着后又悄然睁开眼,撑着身体坐起来,凝着她的睡颜,满目珍惜,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娃娃,都不敢伸手触碰。
“囡囡,妈妈终于找回你了。”她笑了起来,是很久不曾出现过的绚烂。
她俯身,往她那边靠,轻轻地抱住了她,这才安心地闭上眼。只有她在怀中,她才觉得踏实。
妈妈找回你了,以后,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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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寻和盛萤约好晚上去in。
她想着下午就先去,把账目对一对,整理出来给裴淮阳看。
裴淮阳在忙着找房子,这两天倒是没空过来,等他一空,正好她也整理好了。
盛萤约好人,不情不愿地把聊天记录发给江京峋。
她忍不住吐槽:【你现在也有微信了,想约人自己不会去?】
江京峋心情好,不跟她计较,顺便给她透露个消息:【冉秋函拍下了东二环的地,下一步就是和陈氏合作。】
盛萤:【???】
她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儿??
等她稍微冷静下来思考了下,整个人直接就炸了。好你个冉秋函,这么心机!!
盛萤深呼吸,冲去了公司。
冉秋函在陈氏的会议厅里和陈氏的几个对接人开会,陈烬那边结束一个会议就匆匆过来,和她讨论新的方案。
陈冉两家联手,这次没准备不挣个大的。
盛萤过来的时候,陈烬刚好赶到和他们开会,看到她来,陈烬扣着第二颗扣子,起身,“你们先讨论。”
他过去拉她的手,带她去办公室,低头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盛萤卡了下壳,从刚才到现在,终于彻底地冷静了下来。她挠挠头,好像也找不到理由。
陈烬握着她的手揉了揉,捏着她的手指玩,漫不经心地:“嗯?”
“没什么,听说冉秋函来了,想约她去喝个下午茶。”
陈烬挑眉看她,轻笑出声,“你?跟她?”
他可不信她有这个兴致。
盛萤咬牙,“怎么了?不行吗?万一她是我未来大嫂怎么办?我不得提前打好关系啊?”
这下,陈烬是知道了她来做什么。他轻声顺着她的毛,笑道:“她不会是你大嫂。”
“那谁会是?”
“……”陈烬目光幽幽,反问道:“你觉得谁会是?”
盛萤深呼吸,撇开头,不对他的目光。
陈烬也不逼她,看了眼时间,问她:“在办公室休息一下,叫下午茶来这里吃,待会一起吃晚餐,怎么样?”
盛萤勉强应了。反正她不想走,冉秋函还在这呢。
就是晏双原本约她去打卡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她得跟他改个时间。
她低头给晏双发消息,陈烬看着,问:“你和晏双有事?”
“是啊,本来我们要出去玩的,我差点忘了。”刚刚怒气上头,这件事转身就被她忘到了脑后,现在想起来,唔,满满的愧疚。
陈烬薄唇慢慢抿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查了很多晏双的消息,但是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查出来他有什么黑点,也就意味着他没有理由去拆散这一对,在母亲面前没有理由,在她面前也没有理由。
冉秋函悄无声息地退开,回到会议室。
刚才陈烬说的那句“她不会是你大嫂”,直接把她的整颗心都浇凉了。两家太太已经在开始商量着的联姻的事情,被他这一句话就足够切断。她的眸光逐渐狠厉起来,为什么她不会是?那谁会是?!她有什么不好?妈妈都说了,她和陈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了!
冉秋函不甘心。
她回到会议室后,在座的所有人都明显地察觉到她脸色的不对,助理关心地问了下,冉秋函笑着摇头:“没什么,我们继续。”
她调整了下心情和状态,重新回到职场丽人的状态。
没关系,陈烬现在说不可能,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被她打动,经过这次几个月的合作,她就不信她拿不下陈烬。
陈烬继续开会,这一开就是几个小时。他的办公室是有连通会议室的监控的,盛萤闲来无事,打开监控看了会,看着看着,就不想关了,她托着腮,就这么看了起来。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诚不欺她。
陈烬到晚上六点多才结束会议,冉秋函本来要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要跟他拿个文件,于是又折了回来,还好他的门没关上。
办公室里,盛萤等得无聊,都睡着了。他怕她睡太久,晚上又睡不着,把她叫醒:“阿萤——”
温柔到这个份上,是冉秋函从未见过的模样。她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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