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之前,其实傅竟敛还抱有幻想,或许一切只是他的误会呢?毕竟他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而且这样恶毒的事情,他始终不相信傅竟安能做得出来。
傅竟敛觉得自己就算再不合格,也没有到让亲弟弟如此恨他的地步,两人到底一母同胞,他是很少陪傅竟安,但也不至于到恨的地步。
见到傅竟安后,傅竟敛还算是平静地把自己查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傅竟安满目惊愕地看向他。
傅竟敛怎么可能……?!
看着他的反应,傅竟敛已然心里一沉。可他还带着些许希望,等傅竟安解释。
这种不是人该做的事儿,他始终不敢信。
傅竟安对自己这个哥哥还真有点发怵,从小到大对他一直就是长兄如父的情感。事儿做是做了,真被傅竟敛逮着对质的时候,慌的还是他。
“说实话。”这时候的傅竟敛还算平静。
傅竟安哪里敢说什么实话。他心想,要不咬死了算了,反正傅竟敛也奈何不了他。只要他咬死不认,傅竟敛也没什么办法。
“老二,你不用再狡辩,我已经什么都查到了。”
傅竟安心一横。
不行,这一定是诈他的!
“哥,你别问了,不是我。”他垂下头。
“弟妹在你书房里找到了些东西,我顺藤摸瓜查到了些资料,比如你给保姆的表侄子打的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原因,我都不想听,你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女儿偷走?”
傅竟敛死死盯着他,时至今日,其实很多事情的真相都已经被揭开。
傅竟安身体一抖。杨芝这个贱人,她到底都干了什么!
“老二,我需要一个原因,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才会让你这么恨我?”
傅竟安一时间不知道傅竟敛是不是在炸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话,沉默没有用──”
“你别逼我了!”
“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我只要你的一句承认,是不是你把小里偷走的?!”
傅竟敛把傅竟安逼到极致,在多重证据下,傅竟安终于不得不认。他一咬牙一闭眼,终于承认下来:“……是我。”
这个承认,他鼓足了勇气,他比谁都清楚,一句承认,相当于是割断了他们兄弟间所有的感情。从此,傅竟敛不会再把他当做弟弟,也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他也是彻底地将他骨子里的黑暗尽数呈现。那为什么要承认?明明可以死不承认的……或许是他已经瞒不下去了吧……
他做错的已经够多的了,在这个时候继续否认,没什么意义。他也累了。
傅竟敛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什么?!那是你亲侄女!我盼了多年的女儿,爸妈盼了多年的亲孙女!”
“哥......”
“别,担不起!你别叫我哥!”傅竟敛几乎是在嘶吼,他拍桌而起,“你给我一个解释!我需要解释!”
傅竟安想,他的确是欠傅竟敛一个解释。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躲,一直在藏,不停逃避,不想面对。但纵使脸皮再厚,偶尔午夜梦回,也免不了心虚愧疚。
可这么多事情,他根本无从开口,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
如果不是他们之间有阻隔,傅竟敛恨不得揪起他的衣领,痛问一顿,最直接的是,直接打一架。
傅竟敛现在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告诉我!你就这么恨我?!”
傅竟安吓得下意识想退后一步,他从来没见过傅竟敛这么生气的样子。他曾经想过,傅竟敛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有多生气,而现在傅竟敛的生气程度直接超乎他的想象,他从来没有见过傅竟敛如此震怒。
傅竟敛双目充血,暴怒到了极点,周围的警察见状不对,忙过来劝解。
傅竟安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他踟蹰半晌,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他心里清楚,他要是真说了实话,那他怕就是死罪一条。把傅安里带去深山老林任其自生自灭,这是蓄意谋杀,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承认的。
“你当年把她丢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都找不到?这些年你是不是也动了手脚?告诉我!傅竟安——
“你凭什么把你的女儿拿来让我养,把我的女儿丢弃?!我对你的女儿精心养育,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事情真相出来后,我仍不敢信,丢了我亲生女儿的人竟然是我的亲弟弟!可你呢?你竟然就是做得出来!”
久久得不到傅竟安回应,傅竟敛咬牙恨道:“我不会放过你,我要告你,数罪并罚,我倒是要看看你得坐多少年的牢!”
傅竟安吓得身体一抖,他不甘心道:“我坦白了的……”
傅竟敛冷笑:“你坦白了我就得原谅吗?怎么可能?!你是亲眼看着我们这些年过得有多苦,小里又有多可怜的!无法原谅的,傅竟安。今天起,你我不再是兄弟,我宣布我们断绝关系,再不是亲人。”
如果还是亲人,他下手多少会有心慈手软和顾虑,但只要不是亲人,那他怎么下手都与道德无关,可以完全摆脱道德的束缚。
他闭了闭眼,走出这里。
什么叫做痛彻心扉?这就是了。
这么久以来,他觉得他就是个傻子,每年辛辛苦苦赚钱,再丝毫不需要回报地把钱打给傅竟安,年末怕傅竟安钱不够花,还会动不动转上几笔。他觉得即使他们之间感情不是特别深,但好歹也有情分在那里,兄弟之情,这都是应该的。这么多年,傅竟安不劳而获也就罢了,手下管理的公司还动不动就亏损,他在傅竟安背后不知道擦了多少屁股,不然傅竟安哪来这么好的日子过?不说功劳,他也有苦劳吧?可傅竟安又是怎么对他的?!
或许他所顾念的兄弟之情,一直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傅竟安指不定恨毒了他。
至于为什么恨,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
他不会放过傅竟安的,放过的话,他怎么对得起小里?怎么对得起妻子儿子?
一想到小里这些年受过的苦,对比一下傅书宁在家里的日子有多悠哉,他就恨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些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傅竟敛根本就不敢联想。一联想起来,他就会怀疑,傅竟安真的是个人吗?
小里刚出生的时候傅竟安丢了她,把傅书宁送来让他们抚养;小里大学的时候,他和傅书宁试图毁她一生,事后又加以掩盖,让他们全然被蒙在鼓里,对此事一无所知;这些年或许他还对他们的寻找之路加以阻碍……
畜生——
傅竟敛再也舍不得细想下去,整颗心早就被痛得麻木。
别的无所谓,他们都无所谓,他们怎么样都可以,他只心疼他的小里。
-
傅竟敛突然又对傅竟安加以追责,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两位老人一知道消息就赶来了家中问他:“老大,你这是……”
傅懋林这辈子都没想到,临老了,膝下唯二的儿子却开始相残起来。
他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老大,你别胡闹。”
傅竟安这一年的刑罚他已经认了,做错事就该认,当年对小里做出这种事情,谁错谁就认,该担的刑罚就都担着。他和贺雪英都心疼啊,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傅家家风摆在那里,不允许他们不顾一切地去包庇纵容,他们还应该为后辈做个榜样。
可是傅竟敛这莫名其妙的又一个案子往上面加,他们倒是看不明白了,怎么个回事?老二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着急过了头,连消息都没看个清楚就匆匆赶过来了,真的是一头雾水。
贺雪英劝道:“兄弟俩没有隔夜的仇,他已经知道错了,而且这件事主要过错在傅书宁身上,老二只是舍不得孩子,就给包庇了下来。他们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老大啊,听妈的,别再计较了。”
傅竟敛握紧了拳头,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两位老人肯定受不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让他不追究吗?——不可能的。
他努力缓了缓怒火,让其他人都出去,单独和两位老人说话。
“今后,我傅竟敛再也没有弟弟。爸妈,你们要么认他,要么认我,我不可能再和他共同生存。我要告他,非法拐卖,蓄意谋害!”
傅懋林一听这话,身体就给晃了晃。几乎是眼前一黑。
贺雪英不敢置信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傅竟敛冷笑:“我当然知道。”
他现在还能有理智地跟他们说话,已经是很克制了。
相信全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在听到这种事情后还能冷静得下来的。
傅竟敛说的话太严重,严重到傅懋林根本不敢去想。他唇瓣嗫嚅了下,迟疑着问:“你是说……”
“对,就是您想的那样。”他忍了又忍,还是让宋妈先把老爷子的药拿来,喂了药,再说别的。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怕一时间老爷子承受不住。可是都到这个份上了,不说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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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凛忙完公事回家,一到家就找傅安里。他问宋妈:“小里呢?”
宋妈心情有些沉重,催他道:“你先别找小里了,快去书房看看,你爸爸和你爷爷奶奶在说事情,我瞧着情况怎么不太对劲呢?”
傅安凛笑了笑:“这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应该是爷爷奶奶在心疼傅竟安吧。让我爸好好劝劝也就是了。”
他现在已经不叫傅竟安为“二叔”了,从傅竟安做出这些事情起,就不配做他们的二叔。
他这次出差了好几天,也就好几天没见着小里,可想坏了,还带了一堆礼物回来,就急着见小里。宋妈却很坚持,“我说真的,我瞧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闻言,傅安凛才终于重视了些,“好好,那我去瞧一眼先。”
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傅竟敛惊慌失措的声音:“宋妈!来人啊,快叫救护车!”
傅安凛脸色一变。
门一推开,就见老爷子脸色惨白地倒在傅竟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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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里今天约了老裴在in旁边的一家西餐厅,想和他谈谈。
她想,他们之间有很多话得说清楚。
或许,老裴真的瞒了她很多事情。这些事情不说清楚,他们彼此心里都会扎着刺,最终只会越走越远。倒还不如说清了,说不定他有他的苦衷,说不定……他能给她一个解释。
当然,如果一切他没法解释,事实真相就是如此,那他们……这个朋友也做到头了。
在约之前,傅安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她突然很害怕事情的真相被揭穿,很害怕裴淮阳就是江京峋所说的那种人。她不知道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她能否承受得起。
裴淮阳穿得很正式,灰色的西装,雾蓝色的衬衫,打着领结,看着就是个温文尔雅的绅士,很难不捉住女人的眼球。
他比约定时间来得还早了十分钟,没想到傅安里已经到了。他挑了下眉,在她对面落座,笑道:“没等久吧?”
傅安里摇摇头:“没有,我也是刚到。”
——她撒谎了。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也想了一下午。
裴淮阳打量着她的神情,对于今天她找他是有什么事,心里约莫有了数。他心下一沉,或许有些事,已经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运作,想着把那个蠢货给捞出来了,可是他刚刚得知消息,傅竟敛那边又出手了,看样子是要置傅竟安于死地。……他也不知道傅竟安那个蠢货又干了些什么,把傅竟敛给惹怒成这样,又是头疼又是无语。他这边都快要有成效了,结果傅竟安就给他来这么一出?!蠢货!
还没来得及打听,就收到傅安里的微信,她说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要不要今晚出来吃顿饭。他怒气稍缓,自然一口应下。
应的时候很爽快,后来他才骤然觉出些不对劲来。或许,她今天并不是单纯的要和他吃饭。
裴淮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今天很漂亮。”
傅安里穿了白色的长裙,很多纱制成的裙子,仙气十足,卷发散在肩头,给人很宁静平和的感觉。
她极少这样穿。
更别提今天还化了淡妆。
裴淮阳感慨道:“你回到傅家以后,变化好大。”
傅安里笑了笑:“是吗?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当然是好的。看得出来,你的病好了很多,这两天有去看医生吗?医生有没有说什么?”裴淮阳关心道,“史密斯昨晚还在和我聊天,说他要来沂城出差,有个医术交流会,到时候顺便来看看你。”
听到史密斯要来,难得的是,这次傅安里并没有感觉到恐惧,也并没有想要逃避,相反的是,她竟然有些期待听到史密斯的诊断,想听他说——哇,恭喜你,你的病已经好了很多!
傅安里弯了弯唇,“你把他的微信推给我吧?我跟他说说,到时候也方便约出来见面。”
这下,裴淮阳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眉眼,半晌,感叹着:“你真的变了好多。”
傅安里自己不太觉得,变化嘛,当局者迷,也只有外人才能觉出来。不过她最近睡眠好了很多,也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在越变越好。她微微垂眸,有些赧然:“可能是的。”
她想了想,轻声说:“老裴,我过去过得太痛苦了,我和你说过,我想活下去。现在的话,我想更好地活下去。拥抱我的热爱,奔向我的喜欢,我想试着,去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更值得被爱我的人所爱的人。”
裴淮阳被这话震撼住了,怔愣了片刻,他才释然笑道:“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
他想,或许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只是没去看医生,她自己不知道,但他看得很明显。
——可是那也就意味着,她以后都不需要他了。
裴淮阳努力去藏着自己的失落,他不停地暗示自己,这是好事。
忽然,傅安里给他倒了杯红酒,一边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有多重,在我眼里,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
裴淮阳握了握拳,拳心不停收紧。
“我一直是把你当做救命恩人的。我有多恨傅书宁,就有多感激你。”
裴淮阳眼底有片浓郁的深色,无论如何也化不开。他深深地看着傅安里,或许,是猜到了她今天要说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老裴啊,我想听实话,你和傅竟安、和傅书宁究竟有没有关系?当年……”她的脸上现着痛苦,“不是你害我,对不对?”
即使证据确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并非善者,她也仍然执拗地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希望他不是那个最恶最恶的人。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心里却是一片灰烬。
这对她来说,太痛苦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
裴淮阳心情很沉重,他看着她,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
他已经猜到她什么都知道了,现在问他,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她对他还抱有最后的希望。就冲着她的这个希望,他也说不出假话。欺骗她,瞒过她,是有可能的事情,她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试着去相信,可是裴淮阳做不出来了。
他已经骗了她三年,整整三年。
三年前他与她素昧平生,带着目的接近设计,可她给他的是满心赤诚与依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付出。为了他的事情,她那样社恐的性子,都能孤身前往陌生的城市为他收集信息,哪怕这要是被发现了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她也在所不惜。他是有被她打动到的,所以后来他没忍心让她做违法的事情,只让她做最基本最普通的事情。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可她不能死,她配好好活着。
裴淮阳嘴角微动,眸色暗沉无光。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天,从江京峋跟他挑明的时候他就想过了,只是这一天太可怕了,他试图去躲过,但没办法,从他为傅竟安出手的时候起,就意味着他躲不过去了。
裴淮阳忽然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以寻,在你眼里,我是个坏人的吧?毕竟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我的钱一点都不干净。”
傅安里心中大恸。是啊,他的钱不干净,挣得也不容易,可是他为了她,曾经不计一切地把钱花出去,给她找医生,买药。他的钱不干净,可是她也花了啊,没有他的钱,她活得到今天吗?
她是最没有资格控诉他赚钱途径的人。
不对,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被他绕了进去,一时间走不出来。
“我也不想做那么多,可是我从小就是孤儿,十几岁的时候被带上这条路,后来就再也回不去了。其实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怕死,真的,只是怕死而已。”他失落道,声音很轻,听起来无助极了。
傅安里薄唇慢慢抿住,越抿越紧。
“那时候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了你。你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的特质,我有控制过我自己,但是没办法,还是喜欢上了你。越喜欢我就越后悔,我当年应该更早一步到的,我很后悔我没有保护好你。”裴淮阳看着她,满目真挚,所有的情绪全化在了眼中,他说得很诚恳,“我发誓,我只是知道你是傅安里,又被傅竟安知道了这个事,仅此而已,我绝没有让他去伤害你。我承认,那天我不是去看樱花的,只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怕傅竟安会做出什么,这才不放心地去看看,没想到的是,傅竟安会借刀杀人,让傅书宁去对付你,更没想到傅书宁会用这种法子伤害你。我一发现我就出面护住你了,傅竟安和傅书宁的所作所为,我是真的不知道。”
裴淮阳字字句句,都打在了傅安里心上。她慢慢的有些迷茫起来。
事情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裴淮阳不知她信了没有,着急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承认我瞒了你很多,但绝不是我让他们伤害的你。当然,我知道我也有错,我和你道歉,真的,我很抱歉,是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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