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宁一出生就认识陈朝洲。
他是她干爸干妈的儿子,而干爸干妈常带他来家里玩,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有陈朝洲这个人了。他的存在,和江斯言江斯年是一样的,属于不用争取就已经存在,是一种既定的事实。
他常来她家里玩,常来她家里吃饭,她也是,常去他家里。在她有了自己的思想的时候,“陈朝洲”这个名字就已经挂在嘴边了。
小时候江千宁没什么意识,但她就已经很喜欢黏着陈朝洲了,黏到哥哥们都吃醋的那种。原因?那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哥哥们也好看,但是跟她好像,她自己就拥有的长相,还是不太稀罕啦。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她喜欢他的呢?
好像是在青春期开窍之后。
或许每个女孩子在萌芽悸动的年纪,都很容易被男生吸引。江千宁从小身边就是高质量男性,所以她眼光其实挺高的,但是没办法,再高,也是陈朝洲可以够得到的天花板。
不知不觉的,就把他揣在了心上。
这场暗恋,一不小心就持续了好多年。
江千宁前所未有的卑微,她怕这层窗户纸捅破以后他们没法再如常相处,到时候她不仅没能成为成为他的女朋友,连他的妹妹都做不了。
一晃眼,他们都上大学了。
她原本对成绩不是很上心,佛系惯了的,为了和陈朝洲上同一所大学,她高三一年咬牙赶上。好在智商基因都摆在那里,她从小学什么都很快,真的就赶上来了,如愿和他一起进入q大。
家里知道她和陈朝洲进了一个大学,高兴极了,有陈朝洲在,他们能放心不少。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江千宁和闺蜜们出去玩了一整个晚上,很晚才被爸爸接回家。洗完澡躺床上,晃着脚丫玩手机。
她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她和闺蜜说了一句她自己藏了很久很久的话:“我终于站在了他的身边,有机会去触碰一下他了。”
江千宁想,她这四年怎么着也得做点什么才不浪费跟他在同一所学校的“近水楼台”。
她好喜欢他,喜欢到梦里都是他。
就在这时,她房门被敲响了。
江千宁跳下床去开门,“谁呀?”
——她没想到,是陈朝洲。
江千宁捏了下裙摆,问他:“干嘛?”
“出来吃宵夜。”
陈朝洲穿着休闲的运动装,身量颀长,自带慵懒的闲适感。江千宁想,应该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的男孩心动的吧?
她的耳根悄悄红了起来。
跟在他身边下楼,“干妈他们也来了吗?”
“都来了,小龙虾,烧烤,碳水饮料,都有。”
他妈今天拉着他和他爸带了夜宵过来一起庆祝的。至于为什么一个豪门太太会在深夜吃这些不健康的食品,他只能说,他妈已经吃了好多年。
她自己喜欢,他爸也就纵着,而且也不一定这些食品就是有害的,顶多就是——需要她在健身房多待俩小时。
楼下很热闹,两家人聚在一起狂欢。
江千宁一把扑向大哥,“是不是冰的?我也想喝。”
江斯言立马头疼,拼命把手举高,“不行不行,你这两天不能一下子就喝冰的,那么猛,身体受得了啊?给你拿个去冰的。”
兄妹俩争抢中,难免有肢体动作。
陈朝洲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江斯言跟江斯年长得和陈朝洲一样高,两人是妥妥的妹控,妹妹什么情况,他们是最清楚的。这两天江千宁姨妈刚走,不能喝太冰的,还能缓两天才能喝。
江千宁知道挣扎也没用,索性放弃挣扎,见二哥剥好了小龙虾,主动把嘴巴凑过去。
江斯年熟稔至极地往她嘴里一塞。
江千宁满足地眯起了眼。
傅安里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兄妹三个自己就能把日子给过好了,太太平平的,一点都不需要他们当爸妈的插手。
盛萤瞧乐了,朝她招手:“来干妈这里,让干妈看看瘦了没有。”
“哎哟,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瘦了一圈了都。”她爱怜地把江千宁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脸颊上的肉肉,满目心疼。
江千宁无奈道:“哪有啦,我都胖了一斤。”
“是吗?”
“是啊。”
盛萤瞧不出来,戳戳儿子让他看:“胖了瘦了?”
陈朝洲哪里会看得出来。他一本正经地附和:“是有一点胖了。”
他以为他站在江千宁这边,江千宁会高兴,没想到闻言,江千宁瞪了他一眼,“你才胖了。”
陈朝洲:“……?”
盛萤笑出了声,实在是没忍住。不愧是亲妈,越笑越大声。
陈朝洲扶额。
江千宁挠挠头,往二哥那边窜,蹭吃的去了。
陈朝洲给她递了杯喝的,江千宁撇撇嘴,勉强收了。
说话间,江京峋叮嘱闺女:“咱们上大学不急着谈恋爱,知道吗?要是遇到合适的,多考量考量,不着急,不嫁都行,爸爸养你。”
这话,江千宁可真是听太多遍了,从小听到大,听也听腻了。她知道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们,都是她的后盾,她这一生,可以一往无前,毫无顾虑,因为背后的盾牌会永远牢牢地护住她。
她知道老父亲这是没有安全感,伸手抱了抱爸爸,“我知道的。要是有男朋友,就先让爸爸把关,好不好?”
陈朝洲仰头喝完易拉罐中的可乐。
江京峋欣慰地揉揉她的头,有几根呆毛竖着,还是他不懂事的、年幼的小女儿。“嗯,这就对了。”
盛萤不依,“不行啊,江京峋你忘了我们订的娃娃亲?小溏心是我们家的,你忘了还是你不想认?”
江千宁还没来得及害羞,陈朝洲拉了下盛萤,“妈,你别胡说,待会江千宁不理你了。”
江千宁抿了下唇,羞涩一扫而空,尽数消散。
她看着他。
他这话明面上是怕她害羞,想让大家别打趣她,可是藏着的意思可不就是在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么。
当年的娃娃亲,到底只是口头之约,可以作数,也可以不作数。
江千宁掐紧了手心。
她说不出心脏有多疼,也说不出她是怎样做到恍若没事人似的接话:“是啊,说那些干嘛,还早呢干妈。你吃这个嘛,这个好吃。”
她想,爸爸老说她还小,可是这时候,她是真的长大了吧?
毕竟如果没长大的话,怎么会懂情爱,怎么会为情爱而心痛呢?
-
毕业那一天,江千宁去找陈朝洲。
她不想再含糊不清地纠缠下去了,有话就说开,四年的拉扯,她受够了。
可是陈朝洲不在宿舍。
江千宁问他室友他去哪儿了。
他室友肉眼可见地为难了一瞬,才不得不告诉她:“宿舍后面的小树林里。你可以去那里找他,他应该还在。”
江千宁不知道他在为难什么,但她也没时间多问,道了谢后就跑了。
她一路跑到楼下,在偌大的小树林里找人。毕业之际,这里有很多情侣,要找到陈朝洲并不容易。转了一圈,她才终于看到陈朝洲的身影,远远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他跟前,还站着她介意了一整个大学的女生。
江千宁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过去,进退维谷。
想了想,她犹豫地走近。
他们好像聊得很认真,都没有发现她。
江千宁只听到一句。
是陈朝洲对着女生说的。
是一句她朝思暮想都想听他对自己说、却根本没有希望的话——
“我们在一起吧。”
江千宁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
应该是万念俱灰吧。
泪水一下子就涌湿了眼眶。
她从小被娇宠,要什么有什么,陈朝洲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求而不得。
她从来没有哭得这么惨过,也从不曾想,有一天竟然要亲眼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泪水糊了眼睛的时候,江千宁还在倔强地看着他们。她想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个,陈朝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
现实生活中或许只有几秒钟,十几秒,但是在江千宁的脑海世界中,是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她有了动作。
江千宁背着手擦干眼泪,转身离开。
背影决绝而坚定。
陈朝洲,我不要再爱你了。
爱你好累啊。
四年,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也不是全无收获,比如,她知道了——爱一个人很累。
有人和她说过,被人爱,会比爱人来得容易、轻松、幸福。
那时候她不以为意,现在才知其中深意。
她不要再爱他了。
一定。
江千宁试图用手背擦干泪水,可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尽。
陈朝洲素来谨慎,在她跑走后,他才抬目看去。
女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理解,“你何必呢?她是真的爱你。”
陈朝洲没有说话。
少年清朗的眉目中有一丝黯然。
他从来没见她哭得这么厉害。
下意识的,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就是要追上去哄她,却被他生生忍住了。
哭成这样,明天眼睛得肿了。他想。
可是没办法,要想断了她念想,就要狠心,这时候断的干脆点,于她只有利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陈朝洲身侧的拳头慢慢收紧。
他原以为江千宁最多就难受一段时间,哭上几天就好了,可陈朝洲万万没想到她会那么决绝。
没两天,他被盛萤叫回家。
他心底清楚,肯定是为的他和江千宁的事情。没有多说他就驱车回家。
陈朝洲没想到盛萤反应这么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哭得一塌糊涂。
他有些踟蹰,到底还是进了门,“妈?”
盛萤想揍他,看到他就已经按捺不住手痒了。他回来前她刚骂了一顿他爸,这养的都是什么儿子,怎么能混账成这样!
陈烬只能扶额,让她发泄一下怒气。
现在陈朝洲回来,陈烬退位,嗯,真正该被骂的人来了。
盛萤狠狠骂了一顿陈朝洲,骂着骂着,一直低着头任她骂的陈朝洲突然抬头:“你说什么?”
盛萤骂他是一大串地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我说了那么多,你问的哪句?”
陈烬没忍住笑了下。
他揉揉盛萤的头。
“她出国了?”陈朝洲急迫地问。
“对啊!不然我哭什么!我宝贝干闺女,都被你气出国了!”
陈朝洲默了一瞬。
旋即,沉默地回了房间,什么也没说。
盛萤好气啊,真的好气啊。她把鸡毛掸子一扔,深呼吸着,努力平静呼吸。
那天以后,江千宁彻底从陈朝洲的世界里消失。
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一点消息也不曾再出现过,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之前她太黏他,猝然消失,转变未免太大,倒是让人不习惯了。
起初他有些不适应,但是随着工作的忙碌,他倒也能让自己刻意地不去想这事。他想,习惯了就好了。
真正后悔的那一刻,是在某个晚上,他独自一人在书桌前看书,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
她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陈朝洲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不知不觉的,心脏好像空了一块。
他抬头看窗外的月亮,想起曾经他和江千宁一起大晚上去爬山,在山上搭帐篷看月亮,看到睡着,她不忘嘟囔着让他记得喊她起来看日出。他一边嫌弃她,一边给她盖上被子,定好闹钟,颇有几分任劳任怨的味道。
他不由想,她要是一辈子不回来……
他不敢去想象这个场面。
陈朝洲这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品尝到后悔是何滋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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