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闷热, 平地响了个雷,却又没下雨。裴枝和被叫醒时,还没从这阵响雷的心悸中安稳下来。室内灯没开, 只有屋外走廊的夜灯散发出了一点幽暗的昏芒。苏慧珍背对着这微弱渺茫的光辉,一张脸湮没在暗影中。
“妈妈?”裴枝和慢腾腾地坐起, 手动弹不了,这才发现自己已被苏慧珍死死地攥紧。
苏慧珍不答, 他困顿中又问:“几点了?怎么不开灯?”苏慧珍次次舞会都会玩闹到凌晨, 裴枝和推测,现在应该是两三点时分, 还没到黎明, 正是夜最深最黑的时刻。
“你找商陆没有?”苏慧珍盯着他的眼睛,嗓音干涩紧绷, 像一张绷紧了扯平了即将要被撕裂的布,“你有没有找商陆?你找他了吗?他说什么了?”
她纤细的手指不知道哪里来如此深厚的力量,生生把裴枝和掐得生疼。
“没有, 你放开我……妈妈——妈妈!你掐到我了!”裴枝和挣扎着, 却不敢太挣扎, 因为他的手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是冒不起半分险的。
“为什么不找他?为什么不找他?为什么不找他?”苏慧珍喃喃飞速地重复,目光似紧盯在裴枝和脸上,又晃动凌乱得仿佛无法聚焦, “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啪。
裴枝和按下开关。
灯光大盛, 照亮了苏慧珍妆容惨淡的脸。
裴枝和吃了一惊,甚至心里被吓得狠狠一跳。从他记事起,苏慧珍就是很优雅的,从没有这样失态过。
“你怎么了?你不是去舞会吗?谁欺负你?”
“谁欺负我……”苏慧珍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目光一凛,低低地笑了起来:“谁欺负我?还有谁能不欺负我?我苏慧珍……不是已经到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地步了吗?”
裴枝和静默了会儿,不忍细问。她今天的公众形象跌到谷底,料想那种名利场也不会再捧着。他躬身将苏慧珍细弱的身体搂入怀里:“明天我陪你去看那个孕妇,道歉,最好能求到她的谅解,然后你就跟我去法国,好不好?”
“你爸爸一无所有了,你爸爸一无所有了……”苏慧珍双肩发着抖,啜泣出声,“裴宴恒,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怎么下得去手?”
裴枝和定了定神。他没有看集团的声明,关了机也杜绝了任何人联系他的可能,并不知道连海渊已经被连根拔起,往后日子,更是慢慢清算慢慢吃苦头。
虽然对生父只有恶感,但毕竟这么多年,连海渊也是对他嘘寒问暖过的,裴枝和短暂地怜悯,“他有自己的私产,还有爷爷的公司,饿不死的。”
“你去找商陆,让商陆去求裴宴恒收手!”苏慧珍掰住他双肩,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碎发,“商家面子大,只要他开口,裴宴恒会考虑的!”
裴枝和疲惫地倒吸一口气,“妈妈,这是裴家的私事,我不能让商陆插手。”
苏慧珍恨铁不成钢:“怎么不能?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将来一家人的事情,怎么不能!”
听到“他喜欢你”,裴枝和的眼睛短暂地亮起,又很快熄灭了下去。
“他不喜欢我。”
裴枝和想到商陆那句,“枝和,去做世界的天才”。
他甚至都不想要自己仅仅只做他的天才。
十几年的交融共生,裴枝和想,他跟商陆的情谊是很深、很厚的,深到厚到哪怕他们一年半载互相不联系,再见面,也依然是对方很亲、很重的那个人。
可是,这很深、很厚的情谊里面,是那么干净,那么纯粹,生长不了任何一点爱情的成分。
“他不喜欢你?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都没问,也没说,也许他就在等你主动呢?”苏慧珍忙乱地给他打气,“或者……或者……或者他现在就在摇摆,就只差一步就想通了!你主动一次,说不定他就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了——宝贝、宝贝,你听妈妈一次!”
裴枝和用沉默与她作对,半晌,不忍苏慧珍期盼渴求的目光,他残忍直白地说:“我不会让他为难。”
苏慧珍蓦然一股戾气,狠狠揪住他睡衣领口:“你不会?”尖酸的冷笑声低低徘徊,“是你不会,还是他不会?别说得这么
好听,裴枝和,什么你不会让他为难不能让他为难,说到底,人家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就算你开口了求了,他也不会理你!”
裴枝和面色苍白,他闭了闭眼,没有任何辩白,“你清楚就好。”
苏慧珍在精疲力竭中入睡,梦里五光十色,好似还在宴会上,她被簇拥着,商家二少爷端着酒杯向她走来,说自己早就深爱枝和,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那些富绅太太背地里笑商二少脑子糊涂中了蛊,却也不得不一声声恭祝喜结连理百年好合,请苏太太日后多多仰仗。
醒来时天未很亮,令人瞧不出时辰,取过金链怀表一看,才知道已经是十点过。
看来是个阴天。
或许是从梦里得到的灵感与力量,苏慧珍重振旗鼓,找到裴枝和时,他正在阳台拉琴,身形优美而姿态沉静,一双纤长手如有魔力。苏慧珍静静欣赏了会儿,脸上浮现出如梦似幻如痴如醉的笑意。
一曲末,她优雅鼓掌,“真好。”
裴枝和放下琴:“洗漱一下,我陪你过关去宁市。”
苏慧珍眼神亮起:“去宁市呀?”她将碎发捋向耳后,“那我去打扮一下?”
“不用,素净一点好,浓妆艳抹的让人疑心你心不诚。”
苏慧珍茫然:“谁?”
“那个孕妇。”
苏慧珍:“……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我说了,我不欠她,她是碰瓷!是……是裴宴恒那个女人安排操纵的!你怎么不信?”
“裴阿姨没这么坏。”
“裴枝和,你是不是以为你讨好了她,她就能分你钱?你不是她亲生的,是我亲生的!就算我苏慧珍现在跳楼死了,你好心的裴阿姨也不会让你占一分钱便宜!我就算成了鬼,你也还是我儿子,我也还是你妈!”
“我知道了……”苏慧珍吞了吞口水,“你嫌弃我是不是?你不想要我这个妈妈了,是不是?对,你现在出名了,是首席了,这个国王那个王子的接见你了,你翅膀硬了心气高了,不把我这个没名没份的妈妈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你觉得我
给你丢脸了,裴宴恒才配当你的妈……裴宴恒才配当你的妈。”
裴枝和疲倦至极,觉得眼前的苏慧珍陌生又可怕,仿佛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怪圈,变得谁都不认识、谁都要攻击了。但他仍竭力耐心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带你去法国,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去什么法国?没了裴家,你拉琴能赚几个钱?”苏慧珍瞥见茶几上的手机,心念疾闪,一个电光火石间,她一把抢走手机:“——我给商陆打电话!”
仓促争夺间,小提琴摔落在地,发出一声空心的咚,合着琴弦震颤而出的嗡嗡声。
裴枝和一愣,心里疼得铺天盖地。
那是商陆送给他的第一把琴,虽然没有后来送的斯特迪瓦里那么名贵,但也是大师之作,他这些年旅行回港,都是带着这把随身练习,在心里的地位与斯特迪瓦里同等。
在他俯身捡琴的工夫,苏慧珍已经把手机开机,信息和未接来电接二连三地涌出。
“你看,你看你看,陆陆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还有明叔!”苏慧珍捂住嘴,到了喜极而泣的地步,“宝贝,你怎么能让陆陆找得这么辛苦?”
裴枝和心里一颤,连同着攥着琴弓的手也忠实地抖了一下。
苏慧珍帮他打开了盒子,帮他看了他懦弱而不敢看的答案。
苏慧珍动作很快,电话已经回了过去。
两声嘟声后,听筒里传来商陆沉稳中带着焦躁的声音:“裴枝和,你搞什么?!”
苏慧珍不出声,似乎觉得自己出声会坏了一桩大事,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鼓励地、怂恿地看着裴枝和。
“说话啊。”苏慧珍用气声,又推他。
“说话。”商陆命令道。
裴枝和定了定神,稳住心里一阵意外的慌乱,“商陆。”
“你现在在哪里?乐团说你请假了。”
“我在……”
苏慧珍咬着唇的,拿着手机的手从指尖到手腕都在细密颤抖。透过免提听筒播放而出的声音和呼吸都令她感到心安,感到有救,感到曙光。
是商陆啊。
是商家二公子啊。
裴枝和到裴家的头几个月,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个夜晚都在受欺负,被哥哥打,被弟弟踢,被妹妹骂,被姐姐又拧又掐,一双小胳膊青红交加。商陆出现了,那时候他也好小,可是已经能够保裴枝和周全。
他说一句话,说枝和琴拉得好,名师便请上了,说他跟枝和是好朋友,裴家的公子小姐们就收敛了,乃至于那些拜高踩低的下贱老妈子们,也不敢暗地里为难他、让他热着冷着饿着撑着了。
这份记忆在苏慧珍心里始终伴随着咬牙切齿。她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偷偷与裴枝和见一面,看到他那双怯生生的目光时,心里的恨。
“我在法国,在里昂。”裴枝和平静回答,谎话出口时,心里竟一松。
苏慧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知道了他的下落,商陆的声音也安定了下来,“一个人?”
“嗯,找我的记者太多,好多搬运法国留学资讯的自媒体,我躲出去了。”
“关机之前,最起码应该跟我报个平安。”
裴枝和胸口一片酸涩,他吸了吸鼻子,但没让商陆听出异样:“我错了,你别怪我。”
“有需要随时找我,找明叔也行。这段时间别上网了。”
柯屿在一旁听着电话,手指在帖子里下滑,满眼都是污言秽语。
「裴枝和的成就很高吗?粉丝悠着点吹,你哥的每一个荣耀都是建立在原配的血泪之上」
「私生子恶心,洗地的人不想想他留学的钱都是哪里来的,都是他妈破坏别人家庭来的」
「私生子就是原罪,有问题?」
「洗地的粉丝祝你也有个私生子姐妹哦」
「私生子开跑车当首席在欧洲大陆风风光光地被各国皇室接见,代入下原配子女我踏马快吐了」
「跟他殴打孕妇的小三妈一起打包滚出中国」
「笑死,粉丝还吹中国古典乐手之光,嘿tui」
「讲道理,自己亲妈的所作所为他会什么都不知道吗?知道吧?还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一切?」
「商陆居然跟
这种人做朋友,路转黑了」
他沉沉舒出一口气,将手机锁屏。他纵使听惯了难听话,看到这些已经觉得受不了,更不要说裴枝和这样众星拱月心高气傲又不上网的人。
裴枝和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复工?”
“四天后。”
“这次我妈妈给你拖后腿了。”
商陆静了静,声音里的宽慰带着温柔,“别这么说,阿姨怎么样?”
“她……她挺好的,就是不能看新闻,我准备回国带她去跟那个姑娘道歉。”
监控在,就诊记录也在,人证也改口了。这恐怕不是道歉就那么简单的,要是被害人铁了心要告,苏慧珍恐怕免不了牢狱之灾。
商陆斟酌着,“我让明叔陪你处理。”
裴枝和咧了咧唇,但商陆并不知道他这个笑有多难看,“不用了,我已经联系了律师。”
“你跟裴阿姨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她提前知会过我了。”
商陆心里一沉,想到他没有接的那两通电话,“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
“什么啊,你以为我跟你求救?”裴枝和轻声笑了一下,不想在商陆心里种下这份愧疚,“没有,就是突然想找你,再说了,找你求救有用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面子?”
“我今天联系她了。”
”嗯。“
“她答应帮你删帖。”
裴枝和抹了下泪,笑了起来:“我没关系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不上网,他们骂我我看不到,不就跟没骂一样?”
他表现如常,还有心调侃,用他裴枝和一惯高傲到带点尖刻的风格,商陆终于放下心。聊了会儿,快挂电话了,裴枝和抢着问:“你跟柯屿有联系吗?”
问完觉得自己有点傻,一个导演一个主角,当然有联系。
商陆看了眼柯屿,“有联系。”
“那你帮我和妈妈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吧。”
苏慧珍气得嘴唇发抖,按断了电话。
“裴枝和,你有病!”手机被狠狠砸到地上,苏慧珍愤恨而不解,转身
离开。
裴枝和捡起手机,再度拨了回去:“按错了。……嗯,我是说,帮我跟柯屿道歉,之前妈妈曝光了他的心盲症,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你是不是还觉得他是天才啊?”裴枝和天真带着笑,“那好吧,那等电影上映了,我再来笑话你。”
苏慧珍冷冷等他打完这通电话,抱臂冷嘲:“你现在装什么坚强?商陆又不在你眼前,你装给谁看?装得再像他也不会心疼你!”
裴枝和深深地吸一口气,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妈妈,快去换衣服,我们要来不及了。”
“我告诉你,你的商陆肯定跟那个柯屿有猫腻,说不定背后早就在一起了。”
“不会的。”裴枝和很快地说,“他说谈恋爱不如拍电影。”
“你懂什么?你看看那个柯屿,长得比你好,也比你有心机,同样是全网骂,他就知道利用这些示弱,这种最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你呢?你就是个傻瓜!商陆迟早栽在他手里,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不会的,”裴枝和用细绒布擦着琴,垂敛着眉目,“我不会哭,商陆喜欢谁,栽在谁手上,是他的自由。”
苏慧珍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前后一百八十度转变,心里却仍为他从长计议:“你别怕,你这次不求商陆,妈妈想了想也是有道理的,来日方长,不能一下子利用完了,你们毕竟还没在一起。那个柯屿有心盲症,陆陆虽然嘴巴上说着不介意,时间一长难免失望——谁能每天教一个废物了?特别是跟你一比,更加上不了台面。他黑料那么多,妈妈料想不是空穴来风,特别是他的前老板汤野,谁不知道他爱玩?柯屿被他捧了这么多年,还能干干净净的?不可能,我不信,我——”
“够了。”裴枝和怜悯地看着他对面的妇人。
她够美丽,够优雅,够纤细,也够楚楚动人。可是她的心、她的思想坏了,似乎左思右想,脑子里只能想到如何取悦男人、如何争夺男人、如何靠男人让自己风光。
“……我不喜欢他了,你放过商陆吧,也放过我。”
他精疲力尽地说,恳求着,请他妈妈放过他这一份卑微的、未敢宣之于口的爱。
苏慧珍蓦然住口,瞥见了裴枝和平静到绝望的、一团黑冷的眼眸,想说的话掉转了个方向,改为另一种穷途末路的尖酸:“放过你?什么叫放过你?妈妈都是为了你着想!你但凡进了商家的门,谁还敢看不起你,谁还敢看不起我?这是一辈子、两代人、三代人、世世代代你裴枝和后人的荣耀!”
裴枝和觉得无力而滑稽,勾了勾唇:“我的后人?我生吗?还是找一个像你一样的小三出轨,让她也给我生一个私生子?”
爱在苏慧珍的眼里,只是个可以利用的、攀龙附凤的工具。
他明白了,只要他爱着商陆一天,她就不会放过商陆一天。
直到把他和商陆的情谊折磨得烟消云散、一地狼藉。
苏慧珍一口气窒在心口,张了张唇:“我不跟你废话,我告诉你,我不会让那个柯屿得逞,他别想挡你的路……等你跟商陆真正在一起,妈妈要大办舞会,要天天开下午茶会,要——”
砰!
苏慧珍震惊地扭过头去,看到裴枝和手里摔出裂纹的琴面——
“——我说了,我不喜欢商陆了!”裴枝和眼眶通红地攥紧琴颈,又狠狠地——孤注一掷地将琴再度摔向地面——琴箱嗡嗡共鸣,发着柔润光泽的面板裂了,一道、两道、分岔路般在裴枝和珍爱的琴上裂出无数道裂缝。
苏慧珍咽了咽,空洞而惊恐地看着他。
“我今天就告诉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眼泪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继而一行接一行地滑下,“我不喜欢商陆了,我再也不会喜欢他!你不用白费心机,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和他在一起。”
·
剧组停工许久再复工,自然要按照常理摆一摆筵席,热闹一番,去去晦气。
裴枝和来的时候,之前见过面聊过天的,表情都有些精彩。他恍若无觉,找到商陆,如同往常般与他寒暄、敬酒,祝他复工顺利,祝他票房大卖,祝他顺顺利利。
他问商陆:“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商陆说记得。
裴枝和回忆着说:“我想给你吃草莓牛乳蛋糕,明羡姐把我拦下来了,说你乳糖不耐受,不能吃蛋糕。我都不知道乳糖不耐受是什么意思。”
商陆笑了起来:“现在不会了。”
裴枝和点了点头:“我以前觉得,可以跟你在法国住一辈子,可能我太小了,还没有长大。”
因为正年轻,年轻的日子又那么好,他望呀望,也望不到日子会有变故的未来。法国的风轻而暖,吹得高高的青色麦田温柔伏荡。
他掉以轻心地天真,觉得他和商陆一辈子都会这样的。
酒过三巡,裴枝和笑了笑,问聂锦华:“聂总今天还想听我演奏吗?”
聂锦华既受宠若惊,转念一想,他在网上都被骂翻了,想拿拿乔,可是又转念一想,裴家又出手保了他的名声。这说明,他到底姓“裴”,两念转过,聂锦华笑开来:“枝和今天是带了斯特迪瓦里过来?”
“没有,那把琴在法国。”裴枝和走向现场乐队,彬彬有礼地躬身问提琴手借琴。
现场安静下来,灯光自成一束,笼罩着裴枝和。
琴身搭上肩,琴弓搭上弦,一息过后,澎湃强劲的第一个音符自他手中流出。
并不是大众耳熟能详的名曲,他越拉越快,越拉越昂扬,琴音激越,揉弦饱满丰盈,如流水般回荡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大厅。
被他借琴的乐手迟迟闭不上嘴,眼里俱是向往和崇拜。
这就是天才,他惭愧地想,是他一辈子无法抵达的境界。
琴弓如行云流水,如此澎湃昂扬的曲子,似乎也没有破坏他本身的气质。他孤身站着,还是如商陆所说的、被他的乐迷刻骨铭心背诵的:是令人看了连呼吸都想要放轻的演奏。
“这是什么曲子?”有人谄媚地问,给聂锦华一个表现的台阶。
聂锦华果然懂,“「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巴赫的。”
“这么有激情,听了以后,心里浊气顿时涤荡而尽啊!”
聂锦华哼笑一声,摇了摇头:“你错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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