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半夏和白芷才听见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得到谢无妄允许后两人终于推门而入,但进去便发现屋内床帐只掀了一边,自家姑爷正坐在床边准备换鞋,而自家姑娘看起来似乎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床帐后面传来涂幼安夹杂着睡意的嘟囔声:“怎么突然就要进宫啊?我好困、我不想起床……”
谢无妄没有回复,他隐隐约约猜到了皇帝的意图,只是……
他看了眼睡眼惺忪的涂幼安,抿了抿唇后别过头准备起身,却没想到涂幼安半梦半醒地坐起来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上半身紧紧地靠在他后背。
柔软的触感让谢无妄想起昨夜那场未完之事,他面色潮红地闭了闭眸,压着燥意道:“起床吧,回来再睡。”
“……好吧,那你帮我穿下衣服。”
涂幼安的态度依旧那么理直气壮,就连半夏和白芷都忍不住心下一惊留出余光往那边看去。
但谢无妄却没有生气,脸上也并无不满之色,他只是红着耳尖飞快地瞥了眼站在那边垂着头收拾东西的两位婢女,抿了抿唇后轻声道:“别闹……”
“我怎么闹了?”涂幼安爬起来挂在他后背上,卷着他还未束起的长发道,“这衣服是你脱的,自然也要你穿上才合适啊。”
面色窘迫的谢无妄成功驱散了涂幼安的睡意,她忍着笑意,垂着头就着这个动作偏头蹭了蹭他的颈侧,声音拖得老长,“夫君——”
真是输给她了。
胸腔内的热气不断攀升,这热度总感觉下一瞬就能将人融化。
谢无妄死死盯着地面,僵着身子抬手替她把松散的衣服拢好,随后认命地开口问道:“……你要穿哪件衣服?”
涂幼安眨了眨眼:“那件靛青色的吧?”
成婚第一天稳重一些总没错。
少女清甜的声音里藏着几分沙哑,就连半夏和白芷都被这声音撩拨的耳尖泛痒,两人红着耳根对视一眼后半夏默默走到衣柜旁取出那身衣服递给谢无妄,见涂幼安终于掀开床帐下床后十分默契地背过身准备首饰。
或许是有了一次经验,谢无妄这次穿衣服的速度快了不少,他系好扣子后抬手将涂幼安压在衣服里的长发捞出,不经意瞥见颈侧的痕迹后动作一滞,红着耳别开视线后又听到涂幼安的声音钻入耳中。
涂幼安看着俯身为自己穿衣的谢无妄心头一痒,贴着他耳边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穿衣服啊?”
谢无妄慌慌张张地后退了两步,眼神飘忽地说:“不、不必,你先梳妆就好!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半夏看着突然结巴的谢无妄一脸疑惑,但见涂幼安神色无异也没有放在心上,赶紧拿起梳子开始挽发。
“我还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呢……”涂幼安半眯着眸靠在半夏小腹上,结果又被人推起来坐直。
“姑娘别闹,刚梳好的头发一蹭又要乱了。”半夏把涂幼安推直,将金钗插入发间后端详了一下,随后满意地给替涂幼安整理衣服。
她没什么心理准备,所以在看见衣领下密密麻麻的痕迹后顿时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别开了视线。
姑爷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涂幼安没注意到半夏的表情,她听见这个称呼笑道:“你昨天不是还说要改口叫我夫人吗?”
半夏看了眼谢无妄的背影,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晚碰见姑爷时我不小心喊错,没想到姑爷说不必刻意纠正,依旧唤您姑娘就好。”
“哦——”涂幼安看了眼换好衣服的谢无妄。
这个呆木头。
昨日那元帕也不知道谢无妄用的什么东西,反正看起来还挺真实,白芷收拾床铺的时候看见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子一般,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毕竟是进宫面圣,涂幼安也没磨蹭太久,很快便收拾好和谢无妄一起走到门口,马车早已备好,两人坐在马车中谢无妄又开始后悔没有单独备马。
狭小的空间总是让他胡思乱想……
涂幼安也没理他,上了马车后便从食盒里拿出糕点小口吃了起来,谢无妄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给她倒茶。
“你吃吗?”
“不吃。”
“哦。”涂幼安喝了口茶,然后歪头看向谢无妄,“那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没有一直看你。”谢无妄移开视线为自己辩解。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涂幼安撇了撇嘴,“年初那阵子也是,你一看见我就躲,好像我是前来捉鬼的钟馗一样……”
谢无妄听见这句话心虚地抿了抿唇。
倒也没有说错。
毕竟他心里确实有鬼。
不过他面上依旧不显,只是默默看着杯中茶水不曾接话。
“那你昨天晚上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涂幼安看着冰块一样冷着脸的谢无妄哼了声道,“怎么,现在嫌弃我是个胖姑娘,所以后悔与我成亲了是吗?”
“我不是……”谢无妄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对上视线后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我不会嫌弃你。”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对方语气里的郑重让涂幼安愣了一下,可安心过后便是更多的疑惑。
既然不会又何必那副态度?
正想开口询问就见谢无妄深吸了口气,随后抬眸直直看向自己,眸子里的认真让她心跳错漏一拍。
“你我之间……并无感情,之所以成婚是因为我先冒犯于你,导致你别无他法只能嫁给我。”
马车已然行驶到了闹市,外面充满烟火气的声音一下子便穿过车帘落入房内。
外面很吵,而谢无妄的声音又放得很轻,可涂幼安依旧能清楚地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
“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男子,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冒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便你那夜中了药,即便你说你并不介意,可这些都不是我放肆的理由。”
说到这里他闭了闭眸,本就一直缠绕在他心间的痛苦和愧疚终于在此刻泄露出半分。
“所以这段婚约从一开始对你就是不公平的。”他鼓起勇气直视涂幼安,看着那双始终澄澈的杏眸沉声道,“若不是我没能克制住自己,你一定还能有更多的选择。”
“我只是觉得,你始终有选择的自由,而不是被一纸婚约困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谢无妄有些狼狈地垂下头,眸中压抑着的痛苦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我昨夜还是——是我始终没有克制力,抱歉……”
马车内彻底陷入沉寂,谢无妄垂着头默不作声,而涂幼安也难得卸下伪装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谢无妄的神情。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说这种话的男子。
诚然如他所说,每个女子都不想被人针对发生这种事情,但于她而言,在那种时候还能碰见谢无妄才是真的走运。
涂幼安觉得自己大概是天生就缺乏道德感的约束。
就算没有那一夜的意外她也依旧会想办法嫁给谢无妄,这件事情在她眼里差不多就是将自己的新婚之夜稍微提前了一些罢了。
“谢无妄。”最后还是涂幼安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她看着抬头看来的谢无妄莞尔一笑,“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到这一刻涂幼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她每次看见谢无妄露出这种茫然无措的表情都会心痒。
谢无妄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眼前之人会是这个反应,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涂幼安拽住衣领拉了过去。
如同羽毛般轻柔的触感轻轻落在脸颊,又因着是贴在耳边,热气直接钻入了耳洞里。
这个动作实在是过于大胆直白,谢无妄这下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像个石雕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始作俑者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脸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害羞之意。
涂幼安看着马上就能冒烟的谢无妄接着之前的话问道:“但昨天晚上是我们两个人的新婚之夜,这种事情你有什么可抱歉的。”
面前之人依旧没有动静,涂幼安揉了揉他通红的耳根后提高声音:“我问你话呢!”
谢无妄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想要推拒对方但又不敢用力,对上那双水润的杏眸后更是格外心虚,被逼问了半天后才嗫嚅着道:“没有孩子的话,改嫁也更顺利一些……”
哼,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让自己开心的话。
涂幼安立刻冷着脸松把他推到一边儿去,谢无妄也知道自己方才之话不妥,坐稳后时不时就偷偷看她一眼,脸上就差直接写上心虚两个大字。
马车也在此刻停下,涂幼安立马掀开帘子从车上下去,谢无妄自知有错便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涂幼安身后。
女子在前男子在后的景象倒也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皇帝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看见两人拜见时脸上难得露出些慈爱之色,但闲聊了几句后似乎也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本想开口留两人吃完饭再走,可看见谢无妄冷若冰霜的表情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后也只是说了些体己话后便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涂幼安敏锐地注意到皇帝一直飘向屏风后的视线,她也不自觉地留意那边,在听见声响后似乎瞥见了屏风旁边一闪而过的衣角。
上面绣着的赤羽看起来有些眼熟。
但不等她回想起来就被皇帝打发回家,她被这番操作搞得一头雾水,待离御书房稍远便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要说呢。”
身旁之人沉默了半天后才淡淡道:“许是因为对你愧疚吧。”
“我?”涂幼安更加莫名其妙,“不至于吧,我不都被封了郡主了吗。”
只是谢无妄脸色算不上太好,涂幼安本想追问的话便咽了下去,但心里却忍不住揣测起来。
难不成燕京传言还是真的不成?谢无妄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子?
涂幼安立刻紧张起来,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会。
谢无妄的异族血统不可辩驳,大梁与周围国家积怨已久,想来就算是亲儿子皇帝也不会让他参与争权。
心下稍安,涂幼安也连忙追上谢无妄的脚步并行离开。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离开后肃王也从角落处走出,他看着御书房的方向眼底晦暗不明,随后开口对身后的侍卫说道:“去查查谢无妄的来历。”
他一直以为谢无妄不过是父皇身边的一条狗,又因着随父征战多年从未对二人关系起疑。
但新婚头日面见帝王,除了皇子之外还有谁能有这种待遇。
“天要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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