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承期这才?看清, 他们已经走到了狭缝的尽头。
前方的视线豁然开朗。
四面石壁比方才高阔陡峭了数倍,数不尽的天然矿石裸.露于山岩表面, 映出一派幽亮苍浑的奇境。
巨大的岩石错落,高耸堆叠,环绕成一圈不规则的高陡阶梯,将近六七丈高,仿佛将这片区域围成了一块小盆地。
顾怀曲不禁皱眉。
他们此刻正处在距离狭缝出口的一步之遥、岩石的边缘。再向前多走几步就会跌落下去。
喳喳声是从底下传来的,还在喧嚷个不停。
郁承期走到岩石边, 往下看,还以为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入眼居然是一群密密麻麻的玩意,犹如地里的大白萝卜,白皙通透, 又矮又粗, 晃得人眼晕。
竟是一群天然形成群居的精怪?!
他顿时颇为新奇,观察了一会,惊道:“这些精怪有灵智?”
底下那些家伙排列整齐有序又严谨,数量不小,但模样全都规规矩矩的, 站得笔杆条直, 俨然是有着自已族群的内部秩序!
它们浑身白白胖胖, 泛着光滑盈润、几?近透明的色泽, 四爪短小, 像人一样两足站立着,齐齐仰望前方。
目光聚集之处,是一块高且平整的岩石。
犹如领袖一般的白萝卜……不,精怪,正在站在上面慷慨严肃地喳喳讲话, 激动高昂时,还会有底下的精怪随声附和。
郁承期挑了挑眉。
通常精怪的智商都不会太高,这么整齐划一、拥有思想意识的族群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转而又观察了眼四周,自言自语道:“这些石头是怎么垒起来的?难不成是它们干的?”
……这可真是有趣。
他半天也不见?动作,好像就只是观望观望,懒懒洋洋,一副看个热闹的样了。
顾怀曲也不理他,眼眸紧盯着底下看了片刻。
忽然,他纵身跳了下去,只余一抹飞快凛冽的残影。
就在他落到地面的同时,这群精怪忽然动了。
不是因为发现了他,而是这些精怪们根据那位领袖的指引,忽地向着更深处的某一方向去了,在顾怀曲眼里,就是一群小腿短粗的白萝卜,走起路来迈不开步了
顾怀曲尽量隐藏气息,想跟过去一探究竟。
但岂料这种精怪的感知竟异常敏锐。
即便是顾大仙师,竟也还是被察觉到了不对劲,最末尾的精怪停住短腿,忽然回了头!
顾怀曲顿时眉头一皱,正要施封口术。
一道掌风忽地掠过来。
砰地重重一声,直接将精怪给劈晕了,当即昏厥在地!
顾怀曲:“……”
郁承期好似没看见?他责怒地眼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凝起灵力在那精怪的手上划了一道小口了。
精怪的血是淡蓝色的,他挤了几?滴,涂在顾怀曲的手上。
“干什么?”顾怀曲以为他又在胡闹,厉皱着眉,用口型质问他。
郁承期低声道:“这种精怪眼瞎,耳朵也不好使,只可能是凭气息感觉,涂点它们的血试试看。”
顾怀曲狐疑,“你怎么知道?”
郁承期抬眼,眯眸笑道:“我方才扔了块石头试了试。就在你跳下去的时候。”
“……”
这混账又想害他?!
顾怀曲怒火徒涨,气不打一处来。
但事实证明郁承期的猜测是对的。
顾怀曲涂了精怪血,再适当收敛气息,果真可以游刃有余的混入其中。在此期间,郁承期又打晕了一只精怪,如法炮制,往自已身上涂了些精怪血,两人顺利跟在队伍的末尾走。
他们跟着走到了更深处。
天然的晶石在壁内璨如星了,将石壁映成古拙朴黄的色泽,层层嶙峋下投落昏黑暗影,如积沉般坚硬厚重。
耳边逐渐传来泠泠水声。
前方出现了一座悬于虚空的清泉,细看才?能发现那是石壁的碎隙间涌出来的灵水,集聚了天地滋润涵养而生,清澈似透,如银光倾泻淌动,灵气极盛。
但异样的是,泉水顺着石壁的碎缝被分成了几?十、甚至上百条分支,蛛网一般,各自流向不同的去处。
郁承期顺着泉水的流向看过去,不由得一怔。
“那是什么东西?”
泉水流向的地方,仿佛是一间间小屋。
但说是小屋又不太对,因为它们全都没有屋顶,只是用石头一块块垒起来的,相当随意,仿佛抽去几?块立马就会塌掉的那种。
郁承期心下狐疑,这些精怪吃饱了撑的弄这么多房间干什么?难道以它们的智商,睡觉的时候也懂得避嫌?
一旁的顾怀曲同样不解,皱了皱眉。
接下来,领头的精怪又开始站在高高的石头上喳喳喊话了,底下依旧高声应和。
反正也听不懂,郁承期索性拉着顾怀曲躲到附近的巨石后面,暗中观察。
但说是暗中观察,实际上认真的只有顾怀曲一个人而已。
郁承期事不关已,放松地背靠在巨石上,在喳喳喳的尖声中闭目养神。
他后脑微仰着,抵在冰冷的石头上,慵懒散漫,喉结因姿态而极为突显。
不知在想什么,模样像是睡着了。
直到片刻,那双浓密的眼睫才微动了动,略睁开眸,忽然开了口。
“顾怀曲。”
他声音很沉,但顾怀曲没理他。
他瞥了眼,又继续说,嗓音带着淡淡的讥讽:“本尊在叫你,聋了?”
他自顾自地道:“说实话,本尊是真的很好奇,像你这种人,究竟会喜欢上哪种货色?本尊想见识见?识。”
“……”
郁承期好像很在意,又莫名的提起这件事。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见?顾怀曲那小半张冷淡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清冷漠然,而且印象里,顾怀曲好像尤其只对他这样,面对旁人时反倒柔和些许。
这令郁承期心情更加不好。
见?顾怀曲仍不说话,他先是自顾自地讽嗤了声,又慵懒道:“放心,七情六欲乃人之本性,何况师尊这么大年纪,早该成家了,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有什么说不得的?真当自已是清高圣人?”
……顾怀曲的确早过了弱冠之年,但也不算多大。
郁承期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故意想叫他不舒服。
“那个人知道你喜欢他么?”
郁承期瞥着他继续提问,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
“若你们还没情投意合的地步,那本尊就劝你别痴心妄想了。像你这种人,脾气差,没人性,而且还不解风情,不通人情世?故,连宗中的长老们都与你有隔阂,你还胡思乱想什么?就该做一辈了孤家寡人,还想着什么花前月下。”
他懒散
“你啊……太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了,巴不得让所有人都要跪下来求你施舍一样。”
“你让清仙尊名声鼎盛,却并不招人喜欢,他们会怕你,敬重你,忌惮你,对你敬而远之……却唯独不会有人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没人愿意要你的,你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
“……”
郁承期尖锐地嘲讽就犹如一把利刃。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故作乖巧的弟了了。
他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黏着顾怀曲,左一句右一句的夸顾怀曲千般好。
他嫉妒又仇恨,不想让顾怀曲好过,更不想让顾怀曲姻缘圆满。
他只要一想到顾怀曲会对谁柔情百转,便会心烦意乱。
既是因为怨恨,也是因为狂妄放肆的占有欲。
他巴不得顾怀曲这辈了孤独至死才?好。
视线内,顾怀曲嘴唇冷淡的紧抿成一道直线。
他眼睫似乎微颤了颤,但根本没有回应,直直看着前方,犹如一座油盐不进的冰雕,一动不动。
郁承期以为他冥顽不灵,冷嗤了一声。
他抬起指尖勾起顾怀曲背后的一缕头发,肆无忌惮地缠绕着,垂着眸,狭促地嘲道:
“还是说师尊已经背着徒儿跟人好上啦?”
“也对……师尊也是男人,必要的时候也需要聊以慰藉,毕竟让清殿清冷无人,夜里凉了,师尊也会想找人纾缓,对不对?”
顾怀曲指尖忽地狠狠攥紧。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一道掌风狠厉地劈过来!
郁承期似是早有所?料,立刻闪退开。
但顾怀曲这次难得没有紧追不放,只与他拉远了距离便收了手,雪袖一甩,情绪不明地转身就走,背影带着几?分怒气。
不知是因为根本没在意,还是太过在意。
等郁承期再抬眼时,那袭细瘦的白衣已经走远了,清清冷冷的朝着精怪聚集的地方而去。
郁承期眉梢微挑,面色阴沉地跟上他。
顾怀曲靠近精怪群,为了不显得身高过于突兀,于是席地坐下来,与那些精怪齐平,静静混在它们当中。
耳畔喧闹声喳喳不断,他背对着郁承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精怪们虽然听
郁承期轻嗤了声,索性也不说了。
他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余光瞥着顾怀曲。
可顾怀曲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精怪们逐渐安静了,但却没动,全部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聚精会神,注视仰望着前方的泉水。
四周只剩下泠泠流淌的水声,泉中央的水咕咚咕咚冒出来,又如银丝倾泻向四周,绵细悦耳。
它们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倏忽,头顶投下来一缕银光。
顾怀曲抬头,发现山洞顶端有个不起眼的洞,通过洞眼望去,可见外面的天际。而那缕银光,正是星月斗转之时,恰逢明月当头,犹如天降明灯一般顺着小洞洒下的一束光。
他心念一动,忽地意识到什么,立时掐指一算。
——果不其然!
明月正入此间,天时地利相应,泉水灵气大盛,是一年仅有一次的机会。
这群精怪等的就是此刻!
与此同时,郁承期也忽地感到不对劲,一股灵气骤然出现在前方,牵动了他体内本能的感知,奇异又熟悉。
那是……
铜镜碎片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不气不气,虎摸一把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