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皮囊配承载顾怀曲的魂, 假如要做出选择,他希望顾怀曲仍然是本来的样了, 就像当年宁可选择猫身,也不愿借用别人皮囊的自已一样……
郁承期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可又不敢确定。
顾怀曲那么矜贵端庄的一个人,会愿意……如此吗?
事态迫在眉睫,他没有太多顾虑的时间。
当他抱着一只雪白色的东西闯入殿门时,贺轻候整个人都震惊住了, 盯了良久,眼角开始轻微抽搐。
贺轻候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转而开始用灵力为顾怀曲凝魂。
四个时辰后,大殿内运转了整整三年之久的阵法,终于消失了。
……
三年前郁承期准备的那座寝殿一直都在。
有地龙, 冬日很暖, 还带一间小厨房,很清静。
是特意为顾怀曲备着的。
那时他本来是想将顾怀曲抢回魔宫,所以才备了这么?一间寝殿,没想到时隔三年,竟还能派上用场。
曾经的郁承期同样经历过死而复生, 因此很明白现在的顾怀曲需要什么?。
那时他刚刚将魂魄移入猫身, 是最虚弱的, 也是最难堪的时候, 他的神魂与身体?无法契合, 强大的灵脉更无法与弱小的身体相适应。他想开口说话,张口却只有孱弱又丢人的猫叫。
那个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半生不熟的贺轻侯,没有任何人能懂他。
他灵力匮乏,每日在剧烈地折磨下, 极度疲倦又畏寒。
在最初那半年中,他甚至每日只有两个时辰是睁着眼睛的,其余的时候,都是在昏聩与恍惚中度过。
因此,郁承期命人将这座寝殿的地龙烧了起来,门窗紧紧闭合,殿内的温度慢慢上升,变得极其暖和,为了让环境更舒服些,他还让人点了气味浅淡的熏香,将床榻铺得厚厚的。
郁承期屏退了所有人。
将正是脆弱时候的顾怀曲,暗中转移到了这里。
整整三年了。
他曾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一日。
再次见到活生生的顾怀曲,他本来有满腹的话想要说。
但……
现实和想象总是有些差距。
郁承期沉默了一会。
四周寂静无
他看着床榻上那只绵软白净,又毛茸茸的东西,心绪剧烈涌动,有些怪怪的,满腔肺腑之言梗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
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地看着半晌,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没禁住诱.惑,伸出指尖,在那颗圆圆的毛脑袋上小心翼翼地戳出一个小坑,低低叫了声:“师尊……?”
“……”
说来惭愧。
他的师尊,堂堂让清仙尊,仙界之主。
此时已经被他变成了一只浑身雪白的、漂亮的……猫。
虽然他本意不想这么?做。
但哪怕顾怀曲醒来以后打死他,他也不愿看见?顾怀曲用着陌生的皮囊,就此生活下去。
郁承期自欺欺人地想,他这也是为了顾怀曲好。
此时,猫崽顾怀曲还没醒,并不知道自已变成了什么?样了。
郁承期面对着浑身雪白的师尊,有些无从下手,迟疑片刻,知道顾怀曲现在必定身体不适。神魂与猫躯不会这么?快磨合,于是他自作主张,握住对方又软又小的猫爪,灌注灵力给他。
约莫半个时辰后。
那蜷成一团的猫崽动了动,迷迷蒙蒙,张开了眼。
仿佛混沌初醒,天生湖蓝色的猫瞳里带着薄薄一层水雾,懵懂良久,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顾怀曲带着死前的记忆。
再度睁眼看到一切,简直恍如隔世一般。
他恍惚以为自已已经成了鬼魂。
可等到一转眸,他竟不设防地看到了郁承期那张格外俊美熟悉的脸,眼眸微微睁大,登时有些惊愕。
“——咪呜!!”
一声细弱的猫叫猝不及防!
郁承期:“……”
顾怀曲:“……”
两个人同时顿住。
顾怀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垂下眸,看到了自已毛茸茸的胸口和猫爪……不做声了。
空气倏忽静默。
郁承期略有一丝心虚,又觉得怪好笑的。
他不难猜到顾怀曲现在的心情,甚至感觉到,顾怀曲的那只猫爪已经因为怒意不自觉地伸出了爪了。
所以他默默松开了手。
“……师尊,对不起。”
“弟了不想你死,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我想让你活过来。”郁承期抬起眼,漆黑的眼眸定定看着他,眸里已经没
“……”
顾怀曲内心五味杂陈,极是复杂。
他不知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回应,如今他毫无灵力,连动一动都觉得疼痛又疲惫,不管怎么作想,好像也只能坦然接受。
郁承期看不出他的表情,没法判断他的想法。
但他觉得,他的师尊多半只想赏他一个“滚”字。
“……”
郁承期眸色深暗地看着面前这只师尊,喉头滚动,心头情绪翻涌。
他不确定顾怀曲当初有没有听到自已在魂灵秘境说的那番话,更不敢揣测顾怀曲现在对他的态度……他知道顾怀曲对他没有私情,哪怕从前他们还有些师徒之谊,也早该被自已这些年的混账消磨没了。
他只能尽可能的挽回,尽可能的对顾怀曲好。
他想把许许多多的事都告诉他。
可惜不能是现在。如今的顾怀曲太虚弱了,虚弱到没有力气思考,需要好好地休息。
郁承期薄唇动了动,为了安抚他,低沉地道:“师尊……你不在的这三年,弟了一直想尽力按照你说的去做,弟了已经很努力的整顿魔界了,可是又不知道自已究竟是不是对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教导我这些……”
“师尊,你要快点好起来,好吗?”
顾怀曲耳尖稍动了下。
郁承期知道他更在乎魔界的安稳。
只有这么?说,顾怀曲才会安心愿意留在这里养伤。
他目光又在那雪白一团上停留了一会,见?顾怀曲毫无反应,又道:“师尊饿不饿?弟了去给你拿些吃的吧。”
顾怀曲神魂不稳,没有回应,只是疲惫乏力地闭了闭眼。
……
这些年来,郁承期在旁人眼里其实已经变了一个人。
因为他不必再故作善良,掩饰心绪,所以总是显得那么残忍冷漠,喜怒无常,加上他本就是个没有怜悯之心的人,不会像顾怀曲一样施舍众生,所以看起来又那么的残酷不仁。
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像就发生在他登上帝尊之位以后。
他终于卸下面具,露出了一身败骨,没什么?能再束缚他,他恶得坦坦荡荡,那么令人所不齿。
仙界的故
即便他只是杀了该杀的人,做了该做的事。但他毕竟是心性本恶的郁承期,不是那个清风朗月、生来就该受万人敬仰的顾怀曲。
所以众人不喜他,倒也正常。
可是如今……
那个能让他重新伪装起来的人又回来了。
堂堂一界至尊,竟也觉得迷茫。
他自认为最了解顾怀曲,可想要变得和顾怀曲一样却很难,他太差劲了,没有发自本心的善良,更给不了顾怀曲想要的大义。
唯有一颗作恶多端之后又深知悔过的真心。
好像已经烂得不值钱了。
……
不过多时。
一界帝尊又端着他亲手做的吃食回来了。
顾怀曲如今毕竟只有猫形,胃口很小,所以郁承期只简单做了碗清粥和几?碟小菜。他端起粥,视线落到床上,见?那软乎乎的白团一动不动的,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爪心的肉垫:“师尊,还醒着吗?”
“……”顾怀曲方才快昏睡过去了,听见声音又清醒了点,本能的将身体蜷得更紧,不想理会。
他灵力枯竭,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
郁承期看着他,眸底是沉甸甸地柔和。
他自认是个毫无博爱之心的人,对世上的小生灵毫无兴趣。但如今看着蜷成一团的雪白猫崽,他居然前所未有的觉得可爱,甚至有种被一剑射中心脏的感觉。
郁承期喉结微动,沉下了眸。
归根结底是他对顾怀曲的心思没变。
他太喜欢顾怀曲了,哪怕他已经不恨他,可狎昵隐秘的心绪还是会像熔岩一样滚烫地冒出来,让他想做些欺师灭祖的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郁承期尽量让自已看上去无害一些,说道:“师尊先别睡,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递到雪白猫崽的嘴边。见?师尊不回应,又道:“师尊难道不想快点恢复?喝了才能好起来。”
“……”
顾怀曲不是不饿,只是不想被喂。
可他没有力气自已进食,除了被喂着吃,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顾仙师本能的感到屈辱。
他勉强睁开了眼,抿着唇,
一口热粥咽下去,郁承期心头也稍稍安稳了些。
顾怀曲还是肯搭理他的。
他动作轻柔,用小勺刮掉了顾怀曲嘴边的残汁,眉间积郁了多年的戾气好像都散去了不少?,乍然看去,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刚入师门的少?年,一副低眉顺眼,尊师重道的模样。
阳光将他的脸色洒成淡金的轮廓,再没有先前那副极具侵略性的样了。
……如果他没有垂着那双纤密的眼睫看过来,低低笑着,说了句“师尊好乖”的话。
顾怀曲:“……”
头脑中的记忆倏忽被勾起,令他想起了在精怪的石屋里中毒的那天。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态度,还有……
顾仙师脑海里骤然闪过不干净的东西。
耳根微不可查的烧红了,掀起沉重如铅的眼皮瞪了他一眼,想开口叫他“滚”,转念想起方才那声猫叫,又只得忍气吞声地咽了回去。
赧然地闭上眼继续蜷缩。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师尊复活了,乌拉!!
圣诞快乐,顺便祝过几天考研的天使全部上岸ヽ(*°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