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很大,采光也很好,但因为外面下着雨,整个屋子显得有些阴沉。
白敬开了灯,看到跟他隔着有一段距离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脚步就顿了一下。过了半晌,他才慢慢走了过去。
李书意还在高烧中,睡梦中的他显得极其难受,眉头紧皱着,呼吸声也很重。
不知是他身上的病服太大,还是因为人太过瘦削,袖口空落落的,露出来的手腕纤细得可怕。
白敬握住李书意的手。
他的手指莹白细长,指腹圆润,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很是漂亮。白敬看着,突然就忆起了一件往事。
在跟秦家斗得最狠的那段日子里,他和李书意在办公室熬了快三天没合过眼。疲惫到极致,白敬看文件时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李书意腿上,身上搭着他的外套,李书意的手,则轻轻盖在他眼睛上,为他挡住外面刺眼的日光。
耳边是小心翻动纸张的声音,白敬起来才看到,李书意已经整理好了所有文件。哪些是必须他亲自处理的,哪些是只需要他签字的,哪些是重要加急的,哪些是可以延后的,全都一一做了分类。
白敬早已记不清当时的李书意说过什么,记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记不清他后来有没有去休息。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那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眼皮的触感。
白敬沉默着翻过他的手背,这才看到从手腕处到中指和食指间,有一条细长疤痕,跨过整个手掌,硬生生切断了他的掌纹。
就好像预示着这人的人生,会在某个时候戛然而止一样。
白敬因为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有些不悦,看那疤痕也越发不顺眼起来,心想以后要让李书意把疤痕去掉,最好能够完全还原成以前的样子。
他把李书意的手轻轻放回去,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左铭远就进来问他要不要吃什么,白敬摇了摇头。
他没见唐雪和靳言,问人去了哪儿,左铭远说靳言去墓园拿李书意的行李了,唐雪则听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就去酒店给他拿一些换洗衣物了。
白敬愣了下:“要住院?”
“是,刚刚唐雪去问了魏医生。”
白敬皱起眉,他本来想李书意输完药水,就把人带回去的。
左铭远像是看出了他所想,正要开口劝他让李书意待在医院最保险,就见白敬突然站起身,按了下李书意床头的呼叫器。
左铭远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李书意第一瓶药水快完了。原来白敬在跟他说话时,眼睛也没离开过床上的人。左铭远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药水是魏泽亲自过来换的。
李书意的药有四瓶。第一瓶量最小也最好输,后三瓶都是药效比较重的,只能把点滴调至最慢的速度,否则他的身体会受不了。
魏泽摸了下他的额头,药效没那么快起作用,所以温度也没有退下去,但是呼吸已经变得平稳一些了。
魏泽瞥一眼始终盯着他的白敬,道:“你们回去吧,守着也没用,他今天不可能醒了。”
不说这些药里多多少少含有安眠镇定的成分,就李书意这种极其严重的高烧,一时半会也是醒不了的。
白敬没说话,目光落在李书意脸上,看了他一会儿,又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不走,魏泽也不可能赶人,拿起换下来的空药瓶离开了病房。
靳言用最快的速度拿了行李,再去找唐雪拿了李书意的衣物。
唐雪本来要跟他一块回医院的,但是她才刚刚出差回来,家里有急事,已经等她好几天了,一时还真是走不开。
靳言看她手机响个不停,神情很是烦躁,安抚道:“唐雪姐你先去忙,我会守着李叔的你放心。”
唐雪点点头,想到家里一桩桩糟心事,露出个无奈的笑道:“好,辛苦你了。”
靳言跟唐雪道了别就用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他想着李书意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就很是揪心,停好车后一路跑上楼。结果等他进了病房,才发现白敬和左铭远都在,靳言一脸诧异地愣在原地。
左铭远看他满头大汗,衣服也有些被淋湿了,忍不住压低声音念叨他:“急急忙忙赶着投胎呢?”
靳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把包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抬手抹掉脸上的汗。他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淡的白敬,心里一紧,想白敬肯定是不耐烦他跟唐雪都走了,害他在这里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靳言面朝着白敬,紧张得都有点结巴了:“白……白先生您回去吧,今天谢谢您了……”
左铭远看了下时间,都已经快八点了,白敬晚上什么都没吃,他也跟着劝:“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跟你联系。”
白敬还没说话,靳言就先道:“左叔你也回去,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白敬站起身,问靳言:“知道我的电话吗?”
靳言有些窘迫:“不知道……”
白敬报了串数字,靳言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把电话输了进去。
白敬道:“有事就打我电话。”
靳言点头:“好的白先生。”
白敬往外走,见左铭远还呆在原地,皱眉看了他一眼,左铭远才回神赶紧跟了上来。
出了门,白敬边走边道:“你跟唐雪联系,把李书意手上的事都接过来,让她把相关资料整理好,明早放我桌上。”
“是,我知道了。”左铭远跟在他身后应声。
白敬回到家,吴伯一见他就迎上来问:“吃过晚饭了吗?”
白敬把外套搁在一边,有些疲倦地道:“还没。”正要说让厨房准备些吃的,专门照顾宁越的张阿姨就推着宁越从房间里出来了,笑道:“白先生快坐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白敬看了宁越一眼,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阿姨走进厨房,一会儿就端出来好几样精致小菜,都是白敬爱吃的。
宁越拿起碗盛了汤,放在白敬手边又叮嘱:“小心烫。”
白敬看着他不吭声,宁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担心你没吃饭,就让张姨把菜一直热着。”
白敬拿起碗筷,朝宁越道了一声谢。
吃饭时宁越一句话也没说,没问白敬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只是默默地给他夹菜,或是把他不喜欢的姜蒜挑开。
吴伯站在一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李书意,心里叹了一口气。那人哪里会做这些事,他跟白敬吃饭一向是各顾各的,就算开口说话,也是在谈工作,哪里会这么温柔贴心。
吴伯不愿再看,转身就想走,白敬突然叫住了他。
吴伯停住脚步。
“李书意住院了,明天你安排人去医院送饭。”顿了一下又道,“三餐都要送。”
吴伯瞪大眼,走回白敬身边急声问:“怎么会住院了?出什么事了?”
“淋了雨,发了高烧。”
白敬说完,吴伯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幸好不是受伤或者是生什么大病。
他也顾不上多问,急急忙忙地就要进厨房安排人炖汤,才走了几步,宁越突然喊住他:“吴伯。”
吴伯转过头看他。
“我记得我姐姐给我带的那些药材里有去热退烧的,吴伯您看看,有能用的就拿来用了吧。”宁慧给宁越准备了很多中药药材,可以煎药,也可以做药膳,全是顶好的,普通人连买也买不到。
吴伯点头:“好的宁先生。”
吴伯走了,宁越还是什么都没问,等白敬吃完了,他只道:“早些休息。”
白敬喜欢宁越的进退有度,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喜欢他懂得把握分寸,不会给人难堪,更不会咄咄逼人。宁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包括他做事的方式,都是白敬想象中的情人该有的样子。
可是面对着这样完美无缺的宁越,他现在竟然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无,满脑子都是李书意带着哽咽的“你爱宁越,我就把自己变成宁越。”
白敬又想起当时的情景,心口突然抽痛了一下。
他脸色不变,拿起外套往楼上走,走前还对着宁越道了句晚安。
宁越同样笑着回他:“晚安。”
一直到白敬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宁越嘴角的笑才一点点淡了下来。
外面的人都以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外面的人都认定他才是白敬真正爱的人。
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们早已心意相通定下终生。
可是没有人知道,哪怕是李书意搬出去后,白敬也没有离开过那间卧室。
更没有人知道,白敬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他,哪怕只是一个亲吻。
没错,白敬亲口承认自己不爱李书意。
可是,宁越垂下目光想,他就爱你吗?宁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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