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钢集团筹备上市进行二次改组的风声,果玉良是听说过的。
眼下全国各个大型国企、央企走的大差不离,都是这样的路子。
只不过东阳省作为长子,庆钢又是省内最大的钢铁集团,所以这件案子由不得人不重视。
更何况,方才撂下的那通电话里,周处长最后的交心之言,依旧在自己耳畔回响:
“我们纪检人员,做到不枉不纵的同时,更要照顾到企业的情绪,市场经济里,国企所处的地位......”
这个情绪,肯定不是企业某位领导干部,或是省内亦或部里哪个人的个人情绪。
而是庆钢整个领导班子、是四万多名工人,甚至是整个庆州市一百多万市民的情绪!
无它,林庆峰作为副总分管的摊子,在眼下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重要,也太敏感了一些。
国企的改制,前些年就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在这期间,发生了多少让人感到悲哀,挑拨工人敏感神经的事情?
甭说庆州这样的地级市,就是作为省城的奉阳,不也有过下岗工人,因为春节想给孩子包顿饺子,最后拿起菜刀,在年三十儿的夜里,愤而抢劫的事情?
个例不能代表群体,但是这样的个例,放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存在何止那么两三起?
国家和地方政府也三令五申,现在企业改革,处在初步探索阶段,是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试错过程,务必要因地制宜,因势利导。
短短八个字的官话背后,却是政府与企业,企业同市场、职工与社会,多重角度的相交相融。
庆钢第一次改革,是整合庆州市几家钢厂,成立钢铁集团。
而省里已经酝酿的二次改组,是筹备上市,这已经属于全面适应市场经济体制范畴当中了。
果玉良相信,在这个时间节点,这件案子处理不慎,自己的仕途一定会终结在此。
本还觉着是自己攀爬上副厅职级的垫脚石,而今看来,却是自己最初的时候被人蒙蔽双眼,失去了理智。
看来他们庆钢内部也不平稳,给自己递材料的吴德贵,不过是被人推上前台的摇旗者。
自己呢?
果玉良讪讪的想着,如果没有周处长的那番多嘴,想必也会被人当了枪使吧?
而眼下带林庆峰来了解情况,明显是符合正常流程的询问嘛。
这般想着,果玉良轻松了不少。
“小赵,一会儿你去董事会办公室,找那个科员了解情况。”
“倘若情况属实,其它非必要的事情就不要调查了,咱们纪检工作者,也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举报材料,只涉及到庆峰经理的经济问题,至于作风问题,从他们那份材料来看,完全就是捕风捉影嘛。”
“我们纪检工作者,不能饶过党内的害群之马,但也不能因为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就平白无故的羁押好同志呀。”
小赵、小王二人闻言,已经明白组长给这次调查,彻底定下了基调。
想必那位被带来的副总,二十四小时之内就会回家了......
夕阳西下。
下班回到家的张成森与李秀梅两口子,见着摆在桌子上的丰盛饭菜,一时有些呆滞。
“老伴儿,这是你先前回来做的?”张成森狐疑的看向李秀梅:“为了让你儿子吃上一顿可口的,日子不过了?”
“仔细你的皮。”
教师出身的李秀梅,很讲个人素质,她先是狠狠瞪了爱人一眼,才不满说道:“从医院出来之后,还是你送我回的学校呢。”
“我本想早点回来给小东做饭,可陈主任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带着我们几个初三班主任,开了一下午的教研会。”
“那是谁?难不成闹鬼了?”
“亏你还是党员呢,就不能是你儿子有孝心,给咱们做的?”
“他?”张成森阴阳怪气道:“你那儿子都要让你惯成地主家的小少爷了,不是我埋汰他,他能分出来什么是糖,什么盐吗?”
“张成森!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
“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我肯定......”
就在这时,厨房的胶条门帘被人挑开,张兆东端着熬好的鸡汤走了出来。
看着处于呆滞状态下的父母,柔声笑道:“爸妈,回来啦?赶紧洗手吃饭。”
说话间,张兆东把鸡汤放在饭桌上,随后又在储物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瓶汾酒嘿嘿笑道:
“爸,我馋您这酒可有段日子了,今儿咱们爷俩喝点?”
“喝什么喝,你......”张成森下意识的就要呵斥,只是看向一桌子饭菜后,又点了点头:“也成,是个爷们儿了,喝点没啥。”
“儿子,这...这都是你做的?”与父亲对比,母亲更感性,也更温和,“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妈怎么不知道?”
张兆东很自然的把母亲引进客厅,“之前不打算在奉阳工作嘛,趁着暑假实习的时候,跟室友自学的。”
“这都是我瞎鼓捣出来的,味道跟妈您做的肯定没法比,还请您老批评指正。”
“长大了,小东长大了,好啊,好。”
李秀梅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好像出了这场意外后,儿子瞬间就长大成人了一样。
“都20好几了,再不长大不成废物了?”父亲在一旁吐槽。
虽是如此,张兆东依旧能感觉到他心里的快慰。
父亲总是这般,好好的话不讲,明明是好意,明明是表扬,脱口而出的那刻,却变了滋味儿。
以前他不懂,但当他成为父亲的时候,却是懂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父亲已经过世多年,到他回到这个时代之前,自己跟女儿的关系,亦是快到了冰点。
幸好,还有弥补的机会,就从现在开始。
“妈,您可别急眼,我觉着我爸说得对。”
“以往啊,我被你们两位保护得太好,除了学习之外,什么事情都没让我做过。”
“不然,我爸也不能说我是封建社会的小地主不是?”
“哼,你自己知道就行。”
“张!成!森!”
眼见母亲又要发飙,张兆东赶忙给父亲递过去一个眼神,
“您二位赶紧上桌吧,爸,咱爷俩好好喝点,我也有点事儿,想跟您谈谈,你给我拿拿主意,成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口之家的客厅里,气氛已经到了温馨的顶点。
就当张兆东准备开口,跟父亲说自己什么打算的时候,房门却被人敲响。
“老张在家不?我,老赵。”
“赵国盛?这孙子来干啥。”张成森蹙了蹙眉,示意儿子去给人开门。
反感归反感,可在待人接物这一块,父母从未差过什么,这也是两年后,父亲能被推选为集团工会副主 席的原因。
门开。
就见赵国盛脸上带着温煦笑意:“呀,这不是咱们庆钢乐于助人的小英雄吗?”
“你小子不错,作为年轻党员,作为庆钢子弟,在那种情况下,就该冲在前头!”
赵国盛洋洋洒洒的即兴发言,张兆东并没理会。
只是看着隐约被几人,环在中央位置的那个女人。
‘终于见面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