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忿忿抬起头看向南廷玉,正想问他为何回来了不先见她,这时,阳光映着窗花散落到他脸上,能清晰看到他的面庞。
他脸颊消瘦,下巴分明,皮肤透着不见天日的苍白,而胡茬却被修理得干干净净,再看身上,也无久困地牢的霉气怪味,衣裳整洁干净,竟有熏香淡淡缭绕。
想来在见她之前,他是特地打扮一番了。
郁娘:“……”心口那股恼怒的火气瞬间消散,只余淡淡的无奈。
太子殿下何时变得这般爱惜容颜和形象了?九死一生后出来见她,竟不忘先梳洗打扮一番。
郁娘没睡觉,睁着眼静静看南廷玉,手指沿着他的下颌缓缓摩挲。
心道,初遇时太子殿下也不过才十八岁,是个少年郎。外人眼里少年郎温润如玉,可她作为贴身奴婢,却觉得他睚眦必报、桀骜不驯,难以伺候。
而这么一个难以伺候的人,后来竟成为了她的夫君。
他们相识的四年,犹如度过了漫长的前半生,爱恨交错,喜怒掺杂,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难道清。
往后,他们还会继续缠绕纠葛,至死方休。
皇宫。
夜色如墨静静融在奠堂之中,墙上银烛闪烁晃动,勾勒出白幡晃动的虚影。雕刻着云纹的漆黑棺木置在奠堂中央,身后两侧跪满穿着白色丧服的宫人和大臣。
惠娴皇后面色安静,跪在蒲团上,目光怔忡看着棺椁。
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月上中梢,宫人见她始终魂不守舍的模样,便让她去歇息,她却反倒让宫人和大臣都离开,她要独自为南筠之守灵。
众人心中无不唏嘘,感慨她用情至深,离开之前皆宽慰她节哀,保重身子。
她含泪不语。
待人都离开,宫人将门关上,她慢慢擦拭掉脸上的泪,失焦的眼神变得漆黑幽邃,站起身,大抵是跪久了,两腿发麻,走起路来步子不稳,衣袍轻轻晃动。
行至棺椁前,摸着棺椁,她胸腔溢出一声冷哼。
“可惜了,你到死也不知道太子其实还活着……”
忽有夜风吹来,吹得窗柩发出吱呀声响,堂内白幡晃动不止,烛火明灭交织。墙壁上的人影,如庞然大物笼罩住棺椁。
她长喟一声,继续道:“我还是心太软,不如你心肠硬。兴许女子都是这样,从小便被教化成温柔得体的贤妻良母,一生都要为夫君和孩子谋划……可夫君和孩子又何尝在乎过她们呢?”
“我一辈子为你管理后宫,养育子嗣,却换来的是新婚日你给的一碗绝子汤。我悉心照顾太子半生,为他出谋划策,然而,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一次次与我作对。你们南家的男人,都没有心。”
她缓缓低下头,脸颊贴着棺椁,神情专注而认真,未看到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一道孱弱的身影被人搀扶着,悄然逼近。
“所以你便重伤太子,囚禁他,以此来折磨朕?你就这么恨朕吗?”
南筠之的声音陡然响起,如一把长剑撕碎了夜的寂静。
惠娴皇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惊,转过头看向被越公公搀扶着过来的南筠之,似乎是不可置信,她攥紧手指,扶着棺椁后退一步。
“你……你是人是鬼?”
说完这句话,她便意识到南筠之还活着。
因为在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若是有鬼的话,以南筠之的薄情狠辣,他早就被恶鬼缠身、生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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