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看着手里的卷宗,又看了看面前这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吴沧海?”
“罪民吴沧海,叩见大老爷!”
“卷宗上所记录,你犯的是走私罪?”
“唉!”
吴沧海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罪民乃是陕西关中人士,十年前,陕西大旱,颗粒无收,罪民无奈之下,伙同乡邻抢了县里富户的粮仓,为了躲避官府的缉拿,一路躲躲藏藏,最终来到泉州,认识了几名走私贩子,便跟着他们出海。出海之后,原来的姓名便不再用了,于是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号叫吴沧海。”
王佐可不在乎他的的心酸史,他只想知道,这人到底能不能拿到红薯和土豆。
“无论是何原因,出海走私便是死罪,但是,现在有份大功劳摆在眼前,只要你能找到红薯和土豆,便可将功赎罪!”
吴沧海眼中露出一丝喜色,问道:“真……真的可以?”
王佐稍加思索,说道:“你放心,到时候本官会亲自到皇上面前为你请命,至少能免了你的死罪。”
吴沧海连连点头,然后说道:“大人说的这两样东西,罪民虽没有听说过,不过当初在南洋的时候,见过一种洋人的口粮,我们称其为洋芋,就是洋人种的芋头,其特征和大人所说的土豆有几分相似。”
“芋头?”
“对,就是长得像芋头,吃起来却大为不同。”
“洋芋,红薯,土豆……”
王佐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洋芋听起来和红薯土豆没啥关系啊……
“你再具体说说,这个洋芋有什么特征?”
“大致上跟鸡蛋差不多大小,表皮是棕色,里面发白发黄,因酷似马铃铛,有人称之为马铃薯……”
“马铃薯?”
王佐眼前一亮,问道:“马铃薯,红薯,莫非是不同的叫法?”
想到这里,立刻打开皇上的亲笔信,细细看起来。
“红薯,外皮红色,小者如臂,大者如拳,味同梨枣,甘甜可口,生熟皆可食……”
好像……不大对……
“你确定表皮是棕色不是红色?”
“确定是棕色!”
吴沧海似乎想到些什么,突然问道:“法人方才所说的红色表皮……罪民突然想到另一件东西。”
“哦,什么东西?”
“罪民曾在吕宋曾见过一种作物。吕宋是个岛国,多山少田,常患粮米不足,据说是佛朗机人带来一种高产作物,在当地广泛种植,以缓解当地缺粮的现状。”
“叫什么?”
“我们一般称之为番薯。”
“番薯?”
王佐感觉头大,红薯,土豆,洋芋,马铃薯,番薯……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本官问你,如何能打通渠道,尽快收购一些送来京师,无论要人要钱,还是打通各路关卡,都不是问题!”
“这个……恐怕不好办。”
吴沧海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佛朗机人对其种极为重视,从不予外人。”
王佐暗暗点头,既然是高产作物,洋人肯定不愿拿出来送人,这事确实难办。
“番薯不行,那洋芋呢?”
吴沧海说道:“洋芋好办,罪民在江苏、福建一带认识些朋友,他们可以联系上洋人,只要有银子,那些洋人什么都肯卖。”
王佐赶忙道:“事不宜迟,要尽快!”
“罪民这就去办!”
当天下午,一封六百里加急从京师出发,一路向南急驰而去。
与此同时,从山西、陕西、河南一带,一批又一批的百姓开始向北迁徙。
俗话说,人离乡贱,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
可是,大明开国百年以来,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不断有百姓失去土地,成为佃户,甚至成为流民。
如今朝廷承诺,只要迁徙关外,便可以分得大量土地。
而且,朝廷还会发放粮种、农具等生活物资,每一处城寨还有官兵把守,保证百姓的安全。
既然留在家乡已经没有活路,还不如去关外闯荡一番。
张六阳便是其中之一,三年前黄河水患,颗粒无收,乡中士绅趁机吞并百姓的土地,为了给娃弄一口吃的,只得将家里几亩薄田低价出让。
一家三口虽然勉强活了下来,可是,失去土地,便失去了生活的基础,此后的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时至今日,连仅有的两间茅草房都卖出去了,眼看再也没有活路,干脆,跟着官府去关外吧。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饿死吧!
于是,一家三口跟随运粮队,出了长城,来到草原上。
到了关外,开始有官兵接管,张六阳一家被安置在榆木川营寨。
“张六阳!”
“在,在!”
一名文吏拿着簿子,问道:“你家是三口是吧?”
“对,还有俺老婆和娃。”
“娃多大了?”
“五岁。”
“五岁够条件了,等后面盖好了学堂,记得把你家娃送去读书。”
“读书?”
张六阳吓得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读了吧……”
那名文吏接待这样的人多了,自然知道他的担忧。
“五岁以上都要送去学堂,放心,不收费。”
“啊?不收费?”
“对,不收费。你拿着号牌去一百三十八号帐篷,接下来会有工程院的士兵前来给大家建房,到时候你跟着打打下手,不白干,有工钱。”
张六阳拿着号牌,领着老婆孩子找到一百三十八号帐篷。
里面有两张木板床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还有一口袋黄米,帐篷外还支着一口铁锅。
张六阳的婆娘看到黄米,激动地直掉眼泪,赶紧洗米做饭。
不多时,一锅香喷喷的黄米饭端上桌。
孩子早就饿了,拿起碗来大口咀嚼。
张六阳叹了口气,说道:“娃儿啊,以后这里就是咱的家了。”
“你叹什么气啊,这里不比以前好多了?”
“你这婆娘好没见识,家里再不好,那也是咱家,这里……这里……”
“这里怎么了,你在家吃过这么好的黄米饭吗?”
张六阳不说话了,低着头扒饭。
不知为何,这里的黄米确实很香。
接下来,工程院的人马押着一车又一车的水泥、沙子、石料来到营地,同行的还有工部派来的匠人。
张六阳和其他青壮一起被征集过去做工,他们惊奇的发现,这玩意十分神奇,与沙子、石料混合后,浇筑在以竹片搭制的骨架上,只消几个时辰,便坚硬如铁。
草原上,一栋栋房屋平地而起。
这种水泥房子建好之后,只需晾干几日便可入住。
就这样,一处又一处村寨出现在长城以北,并逐渐向着更北方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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