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风微拂,金黄色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零碎的点缀在她乱蓬蓬的短发上。
她穿着新买的黑皮鞋,站在紫荆树下,狼吞虎咽地吃着一根原味甜筒。就在刚才,她做了个约定,要是三十秒内,她能吃完这根甜筒,那她明早的考试就能顺利通过。她总是喜欢用这种奇怪的暗示来鼓励自己,即便结局常常不如人意。
然而这个赌约半途就夭折了——有个人不知道哪冒出来,狠狠撞了她一下,她踉跄了两步,没摔倒,但被吓得不轻,手里的冰淇淋也随之跌落于地。
“抱歉。”那人的声音从头了句,“同学,你的书。”
何家翎不是顺风耳,自然听不到她这细如蚊鸣的呼唤。
她犹犹豫豫,仍是跟上了他,试图
寻找开口的机会。
一路上,他的书包不停往外掉东西,书,钢笔,钥匙……她一声不吭,沉默地当起了拾荒者。
夏日午后,巷子里除了他们,再无他人。
二楼的窗台上飘荡着内衣短裤,不远处的紫荆树里蝉鸣声不绝于耳。她抱着一沓东西在烈阳下,热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同学。”她小跑着,瓮声瓮气地朝前喊了一声。
没成想,何家翎突然刹住了脚步,扭头回望了她一眼。
影影绰绰的光斑扫过他脸庞,他歪着脑袋,神情平静如水。
“喂——”
“喂!”
这一嗓子不大,但带有点凌厉的味道。
徐俏愣了愣,脚底踩空,好在她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一旁的扶手,勉强稳住了身形。
何家翎憋着股气,站在徐俏身后十几个台阶上,穿过栏杆间隙,阴沉沉地望着她。
漩涡似的楼道里,寒风无孔不入,呼吸之间,似乎能见白气。
视线所及,是半开的窗户,外头是浓黑的夜,雨飘飘摇摇,顺着风落在了窗边的水泥地上。
徐俏站在拐角处,一动也不动。
何家翎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诡异。
雨滴溅在脚踝上,徐俏往前挪了挪,眯起眼,深吸了口气。
她扭头,迎上何家翎的目光,笑了笑,“何先生,有什么事么?”
何家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你去哪?”
“回家。”
“凌晨两点,外边还下着雨,你怎么回去?”他似乎得了失忆症,几分钟前的恶言恶语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现下继续气定神闲地同她谈话。
徐俏似笑非笑地说:“打车。如果打不到,那我就去找下一个冤大头。”
何家翎表情莫测,正视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末了,嘲道:“冤大头?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徐俏沉默了一瞬,随即答道:“对何先生来说,我兴许摆不上台面,但于别人而言,我可能就是块璞玉。所谓千人千姿,各有各的喜好。”
“就好比刚才那个家伙——”何家翎脱口而出,“你后悔了?”
徐俏不
说话。
何家翎长久地凝视着她,而后慢条斯理地说:“好呀,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徐俏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不等何家翎回答,她转过身,跑下了楼。
何家翎身形未动,脑袋稍低,不动声色地看着台阶上残留的鞋印。
“回病房里去,别在外边待着,小心病死了没人知道。”徐俏轻飘飘的声音,从楼底传来,带有几分寒意,几分无奈。
何家翎怔了怔,俯下身去看她,可惜距离太远,他只看到了个模糊的黑影。
握着栏杆的手指隐隐发白,何家翎深吸了口气,恨恨地喊了声,“徐俏!”
他生气了。
徐俏想,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
嘴角摆了个笑的弧度,徐俏空洞着眼,疾步走出医院,逃进了雨里。
外头风雨大作,愈发显得楼道里僻静十分。
何家翎穿着身单薄的病号服,夜风钻入他的衣领裤口,浑身透心地凉。
他白着张脸,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也不知站了多久,何家翎终于动弹了下,他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向病房。
徐俏在风雨里很快就成了一只落水狗,雨泼在她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只好不停地用手去擦拭眼睛。
街上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她就在微光之下,狼狈地游荡到了一家仍在营业的麦当劳。
徐俏没有进门,而是在窗口要了一支原味冰淇淋。
店员小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半夜,淋雨,孤身。这三个词随便拿一个来说,都能抽象地描绘出一个失意或者是失恋的人。故而三者加身的徐俏,更为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