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炸裂般的疼痛感,像山谷开裂了似的,在自己的脑子里绵延。
孟欢唇瓣干燥,窒息般的昏迷着,脑子里回荡无边的梦境。他梦见自己站在一根柱子前,昂首叱骂:“我就是死也不会给那佞臣贼子当男妾!”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若嫁给这个奸臣,就与满朝腐儒无异,与你们这些同气连枝的猪狗无异!”
“天收我,不愿使我身污秽,要我质本洁来还洁而去……”
孟欢睫毛颤动,眼前晃动着少年男子的身影。对方眉眼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俊美纤细,却着长发,穿长袍,翩然散发,神色狂怒。
那人说完这句话后,猛地撞上柱子——
“砰!”
脑子里响起炸裂般的剧痛,孟欢猛地叫了一声:“不要!”
他蓦地睁开了眼,眼瞳散大,脸上湿淋淋的全是黏腻的汗珠,沿着他苍白俊秀的下颌滑落,将耳边的头发全打湿了。
他跟前站着一个人,看他一眼,站起了身。
有人问。
“醒了吗?”
“醒了。”
“那就好,别再让他寻死了。先洗干净,夜里王爷还要用。”
说完,响起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出去。
孟欢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脑子里疼痛的余韵未消,茫然四下观望。
……红彤彤的喜房和蜡烛,沾血的柱子,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话,难道还在梦境之中?
孟欢眨了眨眼,方才被吩咐的小奚奴走近,端着一盆水,道:“孟公子?”
孟欢惊讶地看他:“你叫我什么?”
“叫你孟公子啊,怎么了?”
对方说完,从背后取出了一把雪亮的刀,自顾自说:“孟公子,如果你还执意寻死,小人可以帮你。这虽是后厨里找到的一把杀猪的刀,但我洗了十几遍,洗得干干净净,一定配得上公子高贵的头颅。”
“………………”
孟欢舔唇,像是没听清,“什,什么?”
“孟公子被强抢进王府,依然不肯屈身于我们王爷胯下,可谓品行傲岸高洁。只可惜下午撞柱寻死被救下了,实在无奈。”小奚奴举着刀,一字一句说,“小人仰慕公子的品行,愿意助公子自尽,成全公子的名节。”
“…………”
什么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孟欢就记得自己昨晚看了本小说,然后睡着了,怎么一睁开眼事情变得这么奇怪?
“公子,这刀我磨得十分爽利,轻易能割开皮肉,不会让公子走得那么痛苦——”
那人说着,将刀放到指尖轻轻一划,顿时涌出了殷红的血,说:“看,很锋利对吧?”
孟欢:“……………………”
你真割啊?
在小奚奴割开自己的手之前,孟欢一直觉得这是梦境,或者恶作剧影楼,可看到那殷红血滴的一瞬间,孟欢猛地惊醒过来,拼命想招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绑住了。
眼前的小奚奴说着话,举着刀,割着手,像个没有感情只在走剧情的npc一样。
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熟悉……
孟欢想起来了!
这是他昨晚看的那本耽美权谋18禁小说里的内容!这本书打的是“强取豪夺”“相爱相杀”“攻疯批受狠批”“强强荷尔蒙爆炸”“一边打架一边doi”的标签,剧情十分激烈。
现在这出自杀戏便是小说开头部分,原主受被原主攻强行掳至府中据为己有,然而性格清高,一怒之下竟要自尽!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刀,小奚奴还跟个没有感情的npc一样割着手,孟欢头都要裂开了,大喝一声:“住手!”
“……”
小奚奴刀停了,看着他。
孟欢目视着雪亮的刀锋:“把刀拿开!”
小奚奴眼神有点卡壳,呆了呆,终于从那种失神的npc状态注入了活人感,喊:“孟公子?”
他表情充满惊讶:“你不是一心求死吗?下午的时候还……”
谁想死啊!!!
孟欢和他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小奚奴表情越来越复杂,孟欢拼命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还未禀告我爹娘,怎么能轻易求死?”
小奚奴:“可——”
孟欢打断他:“别可是了。快解开我。”
“……”
小奚奴哦了一声,割断孟欢腕部的绳索。
孟欢心说总算是得救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整理着心情打量周围的环境,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穿书了。
谁知道耳边扑通一声,这小奚奴又跪下了:“公子能够想通,不愿意再寻死,小人心中十分高兴,只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孟欢头都疼了:“哭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公子的清白,便要葬身于我们王爷之手了……”
“……”
一句话,孟欢刚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绷紧。
麻了。
还真穿书了。
不仅穿书,他还跟生产队的驴似的被迅速赶上了走剧情这一条路。
他现在的身份,没错,是个即将被霸占身子的通房男妾。
至于即将霸占他的人,便是昨晚那本18禁小说里的男主攻,摄政王蔺泊舟,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
这人外表看着俊美淡泊,其实酷爱杀人,执政八年间被当庭杖毙的大臣达到百人。后来更是以三十万京军挟持朝廷,罗织大狱诛灭十族,一口气杀了数万人!满手血腥,残暴名声可止小儿夜啼!
他被廊庙众臣暗讽为“站着的暴君”。
但凡不顺从他心意的都得死。
孟欢心都凉了:“这什么疯批神经病啊。”
看书一时爽,穿书火葬场。看书时,是强强互殴激情四射,穿书时,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小奚奴眼泪再度流出,道:“孟公子,要不然我们还、还是、自、自尽吧?”
“…………”
孟欢:“你别搞我心态。”
他深呼吸了一口,猛地站起了身,走到门口“哗啦”将门扉一拉——
此时此刻想要保住狗命,显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
原书受被这摄政王囚禁后院养做侍妾,寻死失败后反而断了心思,韬光养晦,终于找时机逃到九边组织军队,跟这摄政王相爱相杀那叫一个精彩。
原主能逃,我为什么不能逃?
孟欢内心被一股豪情壮志填满,但刚拉开门,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站了许多兵马,黑压压排成几排,别说人,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秒被泼冷水的孟欢:“……”
听说我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小奚奴跟在他背后:“公——”
话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人黑压压的,月光之下,一个管事打扮的仆从正跪在地上,将头磕得“邦邦”响。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下午稍一走神孟公子就撞了柱,是小人的错,小人失职,求王爷饶命,求王爷开恩呐!“
奴才的声调惊恐曲折,匍匐在地不断往前爬,但被花影里探出的一只皂靴毫不留情地踢开。
男声极低,沉沉的。
“知道失职,还不去领罚?”
奴才脸色惨白:“王爷……”
来不及申辩,背后已走出两列甲兵,用夹棍压着管事的小腿内一折,再挟着腋下拖行到了黑暗中。
接着响起管事杀猪般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这破音听得孟欢后背一凉。
站着的暴君,名……名不虚传。
孟欢刚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关门进屋,那低音却盘旋在了自己的头顶,轻轻一句:“谁?”
毛骨悚然,像是能把人的皮剐下来。
孟欢没想到和摄政王的照面来得这么快,僵硬转动脖颈,顺着花枝的阴影小心翼翼看去,望到了那里站着的一道身影。
青年身量极高,衣衫下摆及地,内里的赤裳绣着暗金纹路,两肩各织一条锦绣蟠龙,腰环绶带,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一只手拢在袖中,另一只手不急不缓地盘着一条白玉珠串。
珠串在他手中一粒一粒地送,刚责骂了下人,指尖却无任何停顿。
阴影里孟欢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恍惚觉得鼻梁犀挺,唇瓣犀薄,眼睛处蒙了一层雪白的薄纱,带过耳背,束在头顶的玉冠处。
——看到这条白纱孟认就懂了,这是摄政王蔺泊舟。
大奸臣,佞臣贼子。
内在残暴如修罗,外在俊美如佛子。
小奚奴舔了舔唇,问:“公、公子,你还逃吗?”
“…………”
孟欢凉凉地看他:“住口。”
蔺泊舟站在那里,没什么动作,听管事的叫得极凄厉了,便轻轻地抬了抬手。
士卒立刻放下棍子,将后背血迹斑斑的管事抬上来。
他身后站着的清客,山行说话了:“晦气,连个人都看不住,就知道推牌九打马球。先留你一条狗命,下次再犯,王爷定不会轻饶你。”
那管事带着哭腔:“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谢王爷开恩。”
“滚吧。”山行吩咐下人,“把他抬回去。”
眼见着这管事被抬走,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短暂的沉默中,孟欢感觉到,摄政王蔺泊舟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自己身上。
孟欢后背直接凉了。
感觉自己是一只柔弱的小兔子,被蔺泊舟拈在指尖,肆意捏耳朵摸肚皮,连句话都不敢说。
气氛有点尴尬,孟欢鼓起勇气,生涩地朝他笑道:“夫,夫君……”
隔着薄纱,蔺泊舟双眸消去了几分阴鸷,但注视人时的寒彻感不减。他半侧过头,发缕垂落遮挡了额角,唇似乎轻轻牵了一下。
轻描淡写的声音,顺着风吹过来。
“不是说性子很烈吗?”
孟欢:“…………”
一句话,直接让孟欢头皮抓紧。
完了,人设没艹对。
原书中,孟欢是唯一一个正面硬刚摄政王的阴狠暴戾,不仅没被千刀万剐,反而还被尊重礼让束之高阁的男人。
原因不仅仅是孟欢聪明绝顶俊美无俦,还因为他脾性高洁,傲骨绝尘,从来都看不起蔺泊舟这个佞臣贼子。
——说话的方式简单点,摄政王喜欢性子烈的聪明人。
呼……
孟欢缓缓呼出一口气。
为了生命安全,是时候艹傲骨绝尘的聪明人设了。
众人眼中,本来站在门口发呆的少年公子突然面色一振,眉头微锁,白净的眉眼充满沉思,连双眼都眯了起来。
孟欢长相属于清新俊美的模样,眉眼舒展,瞧着极和暖,而狭长的眼角添了几分阴柔美,沉着脸时也颇有些阴沉气。
孟欢撑着头,挠了挠头发。
他艹聪明绝顶人设其实有优势,毕竟这本书他前两天刚看完,熟知原书剧情一般来说是穿书者最大的金手指。
孟欢再挠了挠头发。
……六十万字的小说,忘得差不多了。
孟欢尝试回忆了一下历史知识。
忘得也差不多了。
孟欢:“…………”
“哗啦——”
孟欢听到了自己蓄势待发的权谋世界在他一片空白的大脑面前轰然崩塌的声音。
聪明绝顶人设是他可以艹的吗?!
与此同时,孟欢脑中卷起一股八级大狂风,伴随着机械般的叠声,开始疯狂呼啸: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
庭院中寂静了半晌,风拂过树冠浓绿的枝杈,微微散开,在院子里抖落了满地的月光。
门扉前“啪”的一声,蔺泊舟踩着台阶走到了跟前。他身量极高,后背挡住了部分月光,阴影垂落到孟欢跟前,几乎毫无余力地将他裹挟进了影子。
阴影落下,渡送他身上的热意。
蔺泊舟侧过脸,垂眸:“你想说什么?”
孟欢发了许久的呆了,他的表情一直在欲言又止、愤怒、绝望、懊悔之间徘徊,此时终于回过了神,目视眼前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残暴摄政王。
……救。
孟欢已经不像刚穿书那么精神振奋,而是变得麻木,心如死灰,只有一点小小的火光闪动着,那就是求生本能。
他深呼吸了一下,仰起头,对着蔺泊舟绽放了一个清新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
蔺泊舟轻轻抿了下牙槽,视线加深。
接着,孟欢状似无意地将衣衫微微扯开,绢料底下,少年纤瘦的骨形蜿蜒漂亮,肤色白皙如瓷,泛着微微的粉色。
他咳了声:“夫君今天上朝不累么?”
声音显然在极力引诱,但略有几分生涩和僵硬。
又咳了咳,轻轻扒着他的袖口:“……我还是侍奉您就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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