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容离仰着头,两颊边垂着一绺发,脸白生生的,好看得紧。她看着楼上那大敞的窗户,竟然扬着唇角笑了一下,柔弱却……
并不和顺。
方才说着轻佻话的纨绔怔住了,不知怎的,竟从这容家千金眼里看出了一丝威胁,明明楼下的女子只是轻笑了一下,他自个儿却怕得缩了一下肩,猛地将眸光收了回去。
做在他对面的那公子哥也讪讪地收回了眸光,问道:“这不是巧了么,不过这容家的大姑娘当真好看,只是身子骨这么弱,也不知能走几步路。”
他摇了摇扇子,见方才口无遮拦的哥们一副出神的模样,啧了一声道:“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要让你爹知道,非得削了你的嘴不可。”
那纨绔回过神,抬手抹了一下脸,低声道:“真是邪门了。”
“怎的?”公子哥问他。
纨绔摇摇头,只记得方才与容家千金对视了一眼,不知怎的,他心头一紧,好似脖颈也而被扼住,后背生起一阵寒意,似阴风裹身一般,不由得开口:“她……怕是真的被鬼魂缠身啊。”
茶楼底下,华夙淡声道:“我不便动手。”
容离低下头,握笔的手略微松开了点儿,佯装不在意,“我又何时动过杀心。”
华夙冷冷地笑了一下,稠艳狭长的眼微微眯着,“你说没有,那便没有。”
容离倒是想过,她想杀的人多得去了,别说府外了,就连府里也有不少。方才茶楼上的那两人,想起来还与前世将她害死的少爷有些联系。
她垂着眼,一双眸子干干净净的,眸光软得像水,心思却沉得不得了。
“方才那两人身上缠了些阴气,想来家中住了鬼物。”华夙意有所指。
容离这阴阳眼才开不久,还不大分得清阴气与寻常的烟雾有何区别,细细一想,方才那二人身影略显模糊,许就是裹了阴气的缘故。
“阴气缠身,就会死么。”容离轻声问。
“未必。”华夙握着伞柄,将伞沿往容离那侧倾了过去,自个儿半个身露在了光下,又道:“他们身上阳气足,若是小鬼,逗留数日便会自行离开
,且也不是任何鬼物都有取人性命的心思。”
容离攥着那杆竹笔,沉思了一阵,“若是借用我手中笔呢?”
“它们,”华夙垂目看她,淡声道:“俱会听凭你差遣。”
许是日上三竿且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得十分淡然。
后边,小芙已经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这些人一直将我往后挤,今儿恰好有个庙会,真烦人。”
周遭喧哗声不断,容离抬手半掩着唇,压低了声音道:“原本?如今不能了么。”
“如今不能了。”华夙跟在伞下,不紧不慢开口。
拱霞桥就在前面,过了桥便是卖花鸟鱼虫的地方,许是因为庙会的缘故,这街上比平日热闹,一眼望去全是人。
这大白日的,花灯还未悬出来,可桥的那一边已挂满了红绸,树上全是祈福的彩绳,锣鼓声响,龙狮扭腰起舞。
容离从未逛过庙会,打从记事起,她成日都在容府里,鲜少迈出府门。
过了桥,便见一只脚上系了细绳的鹦鹉正站在笼子外四处打量着。
容离脚步一顿,听见那鹦鹉嘀嘀咕咕地说:“成日就知吃,吃吃吃,怎吃不死你。”
这鹦鹉头一甩,又说:“今儿热闹,咱哥俩去喝喝花酒,听听小曲儿。”
那卖鸟的大老爷们笑了起来,指着这鹦鹉道:“姑娘看看这鸟儿,什么话都能学得会,可机灵了。
”
小芙站在后边,见容离目不转睛地看,连忙道:“姑娘这鸟儿好,日后有它在,定不会冷清。”
容离有些动心,她还从未养过这样的小玩意儿,她扭头朝华夙看了一眼,心里想着,会说话又四肢齐全,可不就是这鹦鹉么。
不想,华夙冷声道:“不要,聒噪。”
容离慢腾腾将眸光扯开,有点儿不舍,轻声对小芙道:“再换别的看看,这只太聒噪。”
“姑娘不喜欢?”小芙略微瘪了一下嘴。
容离心道,是这位挑身子的不喜欢。
小芙常常出府,对这街上哪儿卖的什么分外清楚,挽着自家姑娘的手臂四处走着。
容离左边站了个丫头,右边站了只鬼,见前边有人过来,她下意识偏开,没想到那人直接从华夙的身上穿了过去。
她倒是忘了,这鬼物常人碰不得。
华夙面上无甚表情,眸光从一众长翅膀尖喙的玩意儿上一扫而过,“我不喜这些小畜生的尖趾足蹼。”
容离斜了一眼,爪子尖尖细细的,未长毛,确实不大好看。
“姑娘,看看鱼?”小芙指着地上的水缸。
四处俱是人,容离这伞委实不好打,只好收了起来。她将伞给了小芙,垂头朝缸里花花绿绿的鱼看去,一条条长得甚是肥美,光落下时,鳞片熠熠生辉,和这湖面的波光一般好看。
华夙淡声道:“离不得水,走不得路,还不能开口说话。”
容离敛了眸光,不舍地走开。
小芙又往远处一指,兴高采烈地说:“姑娘看,是狐狸!”
容离还未看到小芙指着的地方,就听见身侧这鬼说:“身上臭,要不得。”
小芙见自家姑娘摇头,只好问:“姑娘究竟想买个什么?”
容离摇头:“再看看。”
街上人山人海,小芙本还挽着容离的手,一会又被挤了出去。周遭声喧闹声不断,硬是将她的叫喊声给淹没了。
容离脚步一顿,回头看见小芙正伸长脖颈张望着。她眸光一敛,疲乏开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华夙左右看了看,未说话。
容离当真累了,抿了
一下唇脱口而出,“这么挑,若不我把身子给你算了。”
她说完冷不丁耳廓一温,此话怎听着这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