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洛飒几乎没睡,枕头湿了大半,以为自己哭的没眼泪了, 可想到他又贱又色的喊她洛洛,说她没给他安全感,她的眼泪就不自觉又涌出来。
凌晨四点多, 她头疼眼花,再这样下去,宝宝会出问题的。
她强撑着坐起来, 去洗手间用热毛巾把肿的不像样的眼敷了敷, 又喝了小半杯温水。
再次回到床上,她强迫自己入睡。
快五点时,她迷迷糊糊的睡着。
没睡多久,又被噩梦吓醒, 一身冷汗,醒了后, 再也睡不着。
五脏六腑都在牵着疼。
洛飒坐起来倚在床头, 对着黑黢黢的房间发呆。
飞机坠海的画面一遍遍放肆的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当时害怕吗?
是不是还有许多话要跟她说?
她双腿蜷缩, 把脸埋在膝盖里,很咸的东西滑入嘴角。
他老说她不爱黏着他, 早知道, 离别那天, 她一定会抱着他撒撒娇。
洛飒再次抬头时, 房间的窗外有亮光。
天亮了。
今天她要去产检, 本来是跟他约定的日子。
她擦擦泪,去洗漱。
不知道四哥怎么知道了这事,一大早就给她派来了司机,还说医生也替她联系好了,她只管过去就好。
四哥的声音也是沙哑的,肯定跟她一样,彻夜未眠。
她连句谢谢都没法说出口了。
所有事情都交代完后,四哥还是迟迟未挂电话。
“四哥?”
那边像是犹豫很久:“洛飒,如果如果小五是最糟糕的结果,这个孩子你想不想生,我们家都尊重你的决定。在孩子和你以后的幸福之间,我们都知道,小五肯定希望你余生是幸福的。”别守着他痛苦一辈子。
他们特别特别想要那个孩子,但会尊重她的决定。
洛飒眼泪哗啦掉下来,她吸吸鼻子:“四哥,我怎么会不要孩子呢,我肯定会生下他,一个人也可以带大他。”
“我替我父母谢谢你。”
洛飒擦擦眼泪:“我们一大早讨论这个是不是不太吉利,他也许没事呢。”
她总是欺骗自己,他还是会回来的,只是去了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也可能那个地方他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医院里过来产检的,大都是有人陪着,像她这样一个人的不多,特别是第一次来产检。
四哥说让四嫂来陪她,被她拒绝了,她现在一句话不想说,也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世界里。
蒋慕铮出差没赶上飞机回来,所以才没陪她来产检。
进了b超室,躺在床上时,她眼泪又掉下来。
还记得他问他可不可以进来看看,她说可以啊,他兴奋的一路都在笑,那个画面像是刻在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突然又想起四哥早上的那句:我们都知道,小五肯定希望你余生是幸福的。没有他,她还哪里来的余生的幸福?
只有余生,没有幸福了。
幸福跟早就他一起走完。
房间里的医生看她一直掉眼泪,几个人对视一眼,唏嘘不已,耸耸肩,以为是哪个负心汉连孩子都不要了。
从b超室出来,又去排队抽血,后来抽了多少管她都不记得,头晕的不敢看,如果他在她旁边,肯定会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从医院出来时,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与他相识不到八个月,像是走完了这一生。
坐上车,洛飒把b超单拍了张照片,发给蒋慕铮:【我们孩子的第一张照片,存好了啊。】
刚发送出去,又收到傅延博的信息:【我已经动身前往,别担心,把自己照顾好。】
其实她知道,这是傅延博给她的心里安慰。
要是他能救蒋慕铮,爸爸早就让他过去了,不会等到现在。
而他现在过去,无非是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下午她正常上班。
到了单位,周妍第一眼就瞧出她哭过。
“怎么了?孩子有问题?”周妍小声问她。
洛飒摇头,挤出一丝笑:“感动哭的,第一次做b超,感觉挺神奇的,那么小一个生命。”
周妍就信了,因为她当时第一次胎动时,跟老公两个人哭的稀里哗啦。
她问洛飒:“你家那位出差还没回来?等着他请客呢。”
洛飒:“快了。”
“我得好好想想去哪里宰他一顿。”提起吃的,周妍就来了精神,开始查手机。
洛飒对着电脑屏幕发怔,没有死的消息传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能还活着,只是还没被找到而已?
直到现在她都没法相信,他已经离开了。
他答应了要唱的那么多首歌,他才唱了几十首。
他还没好好向她求婚。
他还没给她一个婚礼。
他那副又贱又色的样子她还没看够。
他怎么就能离开呢?
远在万里之外的海面上。
蒋慕铮和程亦已经在海上漂了好几天。
他们在岛上等了两天,依旧没有任何救援的信号过来,他们连烟都点了,还是没有动静。
附近没人经过,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他们这座岛是无人岛,一旦有人发现他们的岛上有烟雾,肯定会想到有人求救,但是没等来任何救援人员。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就拆了小木屋的屋顶,正好是一个木筏,他跟程亦又做了一番加固,靠着这个木筏朝北面漂移。
只有靠近能接收到他们gps定位信号的地方,他们才有生的希望。
白天有阳光时,他们会游泳,要快一些,晚上气温骤降,他们怕会失温,就在木筏上飘荡,索性运气好,没有碰到鲨鱼。
就这样漂了两天两夜。
眼看着木筏上仅有的那点水都要喝完,程亦也着急。
这几天他们只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生怕喝完后会渴死,但还是到了快弹尽粮绝的时候。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岸?”
“苦海无边。”蒋慕铮盘腿坐在木筏上,玩骰子。
他说:“猜猜我生个儿子还是闺女,大是儿子,小是女儿。”
说着开始掷骰子。
程亦:“”
他忽的笑:“生儿子生女儿跟你现在还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不是说你情敌来救你,这都几天了?”
骰子被抛上去,落在蒋慕铮手心,他缓缓舒开五指,大。
他又扔。
程亦累了,索性躺在木筏上,木筏随风摇晃,浸在海水里早就湿透,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躺上去后后背又湿又冷。
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挂在天边的弯月,清冷皎洁。
如果他死了,时间久了,谁都不会记得他。
父亲是什么样的?
母亲又有多温柔,母爱是怎么个温暖而伟大,他不知道。
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也想有个家了。
也想有个孩子。
给他全部的父爱。
蒋慕铮还在抛骰子,一遍遍,看上去乐此不疲,但他眉心透着不耐。
程亦笑:“是不是每次都是大?”说着自己哈哈大笑。
蒋慕铮:“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程亦:“踹不揣都一样,反正我都是躺在水里。”
蒋慕铮看着骰子发怔,半晌后,他低声说:“今天我家洛洛第一次产检。”
程亦喉间像堵了什么一样,他说:“有了遗憾你以后才会更加疼你媳妇。”他看向蒋慕铮,调节气氛:“别矫情了,当年陶阿姨生你时,蒋叔叔知道产检是什么吗?”
蒋慕铮:“”
当年他们都差点不想要他好不好?说家里已经有四个孩子了。
后来四哥说想要个妹妹,于是又决定把他留下来
他从小命运就坎坷啊。
程亦看着天边的月亮,感慨道:“大概是我们前几十年做了那么多善事,救了很多人,所以老天爷不忍心看我们再遭罪,你说如果这几天要是遇到大风暴,我们是不是早就玩完?”
“嗯。”蒋慕铮心不在焉的应着,还在掷骰子,依旧是大。
真是邪了门,他气的把那粒从小木屋拿过来的唯一娱乐道具给丢掉大海里,眼不见心不烦。
黑夜太恐怖了,谁知道前面有什么风浪等着他们,而他们已经没什么体力去跟海浪斗争。
他们一直闲聊以驱逐这种恐惧和寒冷,现在海面温度不到零度,只穿着西装衬衫,关键身下的木筏都是湿的,他们就跟躺在水上无异。
程亦打了个哈欠,这样的恶劣环境,他竟然犯困。
蒋慕铮直觉不好,程亦的身体应该吃不消了,他自己也是,特别困乏,但他们又都知道,要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
蒋慕铮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程亦笑:“你特么的把我当三岁啊。”
蒋慕铮:“不然你讲给我听。”
程亦:“还是你讲吧。”
蒋慕铮想了想,讲复杂的程亦也听不懂,就说了个简单的,也是在小米家看的,当时还念给小米儿子听,觉得蛮好玩的。
他跟程亦说:“讲个卡梅拉去看海的故事给你听。”
程亦敲着二郎腿,笑:“卡梅拉?很厉害的女人吧?”
蒋慕铮:“卡梅拉是只小鸡。”
程亦:“”还真是小孩子听的故事,他踹了一脚蒋慕铮,“你不会真想给我母亲般的关爱吧?”
蒋慕铮哈哈大笑。
程亦说:“蒋慕铮,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了没什么,但你不能死啊,你有父母,有洛飒还有孩子。”
他死了,还能省点水给蒋慕铮喝,也许能熬过这几天,小木筏漂到能接收到他们信号的地方就好。
可就以着这样的速度,哪天能漂到?
而他们的胃里早就没了粮食,饿的前心贴后背,那瓶快要见底的水,真不够支撑太久。
蒋慕铮:“谁也不能死。”
两人陷入了沉默。
以前也遇到绝境,但不是吃不上喝不上,这种等死的滋味,还真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
“回去后我们去揍江东廷一顿。”蒋慕铮打破了沉默。
程亦:“为什么打他?”
“我们受罪,他在俱乐部吃喝玩乐,打了他后再讹他两架直升机。”
程亦来了兴致:“我觉得行,不给继续打。”
忽的,蒋慕铮的手表上有了反应,他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直接踹了程亦一脚。
“干嘛呢!”程亦有气无力道。
“救援的人很快就到了。”说完,他直接躺倒在木筏上,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也受不了。
北京。
洛飒这几天孕吐情况好转了些,心情依旧在低谷里,怎么都走不出,晚上不是醒着,就是噩梦连连。
每天都顶着黑眼圈去上班,每次同事问她,她笑笑,说妊娠反应厉害,夜里没睡好。
周五下午,她又发了一个下午的呆,快下班时,门卫保安敲门进来:“小洛啊,你的信。”
洛飒一愣,眼底又开始泛红,不由就想到了蒋慕铮以前给她的信,但现在再也不会了。
这封信十有八九是广告之类的。
“谢谢啊。”
她接过信。
信封上空白一片,她迟疑了下,打开。
粉色的信纸。
洛洛宝贝,我孩子的妈妈:
下班后约个会啊~
还是你们大队南边的那片小树林里,不见不散:)
爱你。
——蒋慕铮
落款的日期是今天。
是他的字迹。
洛飒捂着嘴,泪流满面。
她拿着信纸,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怀孕,小跑着下楼去。
从楼下到大门外,几百米的距离,感觉像横跨了整个城市。
洛飒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疾走,好不容易到了大门口,小树林就在大门那边不远处。
远远的,她看到了他。
蒋慕铮穿着酒红色衬衫,看似慵懒的倚在香樟树上,他单手抄兜,一瞬不瞬的看着手里的那朵满天星,像有感应似的,他忽的抬头。
四目相对。
他愣了下,反手扶着树干支撑着站直,缓步朝她走来。
洛飒的眼泪流到嘴角,她冲他莞尔。
她家傻子回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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