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是最特殊的,它是必需品。它如果减少一成,造成的后果不是价格上涨一成,而是价格上涨到最下面一成人买不起,饿死他们为止。
颜心点点头:“我知道,阿爸。”
督军说得情况有点夸张。秋稻八成黄的时候收割,不至于减产一半这么多。
督军只是预设了最坏的情况。
哪怕最坏的情况,也能有一半的粮食,好过颗粒无收。
能多活几万人。
如果颜心成功了,她又积累了功德。
她在姜家大开杀戒,死后阎王殿里,也能多记她一笔功劳,让她免收十八层地狱之苦。
她往后的人生,可能会有更好的福气。
“救世间含灵之苦”,这句话在今天尤为适用。
“关乎重大,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督军说。
颜心错愕看向他。
他是一城之主。现在没了朝廷,他是这一方天地的土皇帝,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上百万百姓。
而他居然说,他拿不定主意!
当着他的下属、他的儿子和义女,他说这样的话!
颜心太震惊了。
她管理一个小小药铺的时候,性格绵柔,却不会当着伙计和学徒露出她的犹豫不决。
她知道,东家一点迟疑,会引发涟漪,逐渐扩大,人心涣散。
人心凝聚是最难的,维护它也需要尽最大的努力。
督军他居然……
怪不得景元钊说他空有做明主的心,却没这个实力。
“你们怎么看?”督军又问众人。
诸位高官似乎习惯了他这样说话,并没有像颜心那么吃惊。
大家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督军,不如叫人下去看看,两天内收集完情报,秋稻现在到底几成黄。五天内,全部完成收割。再往后拖,真有事都来不及。”景元钊说。
他不叫“阿爸”了,公事公办叫“督军”。
又说,“大小姐是金柳先生的弟子,你们都忘记了吗?她的预测,每次都准。”
他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口不择言叫颜心“珠珠儿”,而是称呼她大小姐。在提醒督军和诸位高官,为什么她能是军政府的大小姐。
他等于是重新提了颜心之前的功劳。
景元钊私下里大大咧咧,有点粗俗、恶趣味,可在大事上,他不管是脑子还是口才,都很利索。
所以他后来能成大事。
前世,明年的饥荒,也是他去筹粮解决的。
“筹粮”二字,看似简单,实则难于登天。
春上青黄不接,原本就到处缺粮;现在又没朝廷,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管束,旁人家自己都吃不饱,哪有大批量的粮食给你?
景元钊却做到了。
他雷厉风行,手段又狠辣,天生的上位者。
景元钊这番话后,总参谋陆丰江先开口了:“如果秋稻八成黄,收割并不太影响产量。
凡事就怕万一。现在收,减产不至于过半,可能两三成。若真如大小姐所言,到时候损失高达八九成,明年春上饥荒,必有动乱。”
其他几个高官,也陆陆续续赞同。
当然,剩下六成的参谋和高官,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若是早稻,倒也可能,盛夏的风暴雨的确大。可这是秋上,秋上没有大雨!”师长郭袁第一个反对。
“万一有呢?”
“就为了这个万一,劳民伤财吗?”郭袁怒道,“大小姐这一年,从军政府里得到已经够多了,何必非要如此沽名钓誉?”
景元钊站起身。
督军立马呵斥他:“坐下。”
“郭师长说话归说话,可不要挟私报复。大小姐为了是军政府、是百姓,不是她自己的名誉。”景元钊道。
颜心:“……”
她觉得没必要去计较。
郭袁的话,她听了都不生气。
在那次爆炸案中,颜心也救了郭袁的命,但这个人丝毫不感激。
立场决定了态度。
上次林富叛变,也是他疑心最重,说话最难听。
可景元钊看不得颜心受委屈。若不是督军坐镇,他这会儿要揍郭袁了。
“这件事稍后再议。”督军说。
会议搁置。
景元钊把颜心送到夫人那里,让她放宽心,他自己急急忙忙出去了。
夫人没问会议室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向很有分寸。该她知道的,她必然会知道;不该她知道的,她不多问。
颜心却心事重重。
督军下不定决定。秋粮关乎甚大,督军甚至有点怕担责任。
颜心觉得,督军在那一刻,无比渴望有个上峰,替他做恶人;而不是让他在最高的位置上,左右为难。
“……晚上想吃什么?”夫人问她。
颜心:“姆妈吃馄饨吗?”
“也行,就叫厨房煮了馄饨做晚饭吧。”夫人说。
又说,“别跨着脸。阿钊会办成的,你放心。阿钊一旦想做什么,一定能做到。直路走不通就拐个弯,他可擅长此事了。”
颜心笑。
这一笑,心里轻松了很多。
这个晚上,颜心没回去,而是住在了张南姝的小楼。
督军晚夕回来,就把此事告诉了夫人。
“打算怎么办?”夫人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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