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打听他干什么?”
房哲斯文秀气的脸被一副黑框眼镜和一顶棒球帽遮了大半,黑色的外套上蹭了快灰,他常年都是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正拿着杯酒斜靠在吧台边,笑兮兮地看着霍昆,“怎么,终于想通要找金主了?
霍昆喝了口酒,脸色阴沉,“他想潜我。”
“噗。”
房哲一口酒喷出来,狼狈地咳了一会儿,才顺了顺呼吸道:“真假的?你别吓我啊,我刚就开玩笑。”
霍昆没说话,又闷头喝了口酒。
霍昆没说话,只眉目间的阴影俞盛,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霾里,怎么看都不是心甘情愿的模样。
房哲在圈里做娱记,知道不少腌臜事,见状坐正了身子,蹙着眉,沉声道:“对方不会还来强的吧?他威胁你了?”
霍昆没说话,又灌了一大口酒。
房哲从霍昆的沉闷里读出了答案,“那你打算怎么办?”
霍昆阴沉沉地笑了下,嘴唇微张,又怕连累房哲担惊受怕,终是什么都没说,只道:“我有成算,你别问。”
可房哲太了解霍昆了,单看霍昆神情房哲的心头就是一凉,当初霍昆打架的狠厉至今历历在目,那疯劲儿和狠劲叫一个成年人都觉得心惊。现在霍昆长大了,武力已经不是第一选择了,可房哲却觉得更害怕了。
房哲心慌地攥住霍昆的手腕,“哥,叫你哥了,你可别疯啊,那可不是一般人,咱小老百姓惹不起。”
“都被逼上绝路了,我还能做什么?”霍昆讥笑一声,“再说,我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可怕的?”
房哲急得一头汗,他做娱记这么多年,太清楚小人物与资本抗衡的下场了,房哲咬着牙,拼命转动脑筋想着对策,“你先别冲动...”
“我没冲动。”霍昆咬牙,眼神阴鸷,一字一顿,“我会好好伺候他。”
房哲心道怕是要糟...一时半会也劝不动霍昆,房哲叹气,说起别的,“我去帮你弄点儿他的资料,但是这人极低调,轻易不愿出席娱乐圈里的活动聚会,更是没有他的照片流出,估计就算查了,知道的也有限。”
“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外界关于他还是有一点儿风声传出来的,说是年纪三四十岁,花边儿新闻什么的,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也可能是星皇给他捂得严实,性癖方面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外界也有一种说法,说他可能性无能,不过既然看上了你,那看来只是单纯的喜欢男的。”
霍昆心中冷笑,外界没有风声多半是星皇捂得严实,他的那个助理,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半点儿把柄不给留,看他的表现就知道,这种事情没少做。
“帮我查查,小心点儿。”
房哲跟霍昆碰了杯,“我这好说,关键是你...”
房哲的效率很高,不到三天的时间就给了霍昆消息。
“星皇背靠江氏财阀,真正的庞然大物,外头有消息说这个江总背景很深,可能就是江氏出身,实力不容小觑。反正就是招惹不得。别的什么也没查出来,不过听说这个江总跟一个叫章哲彦的富二代交好,这个章哲彦经常去一家夜总会,七月,你要是想知道点儿消息,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只是那里是会员制,不太好进,不过他们最近在应聘服务员,权当打一份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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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这就过去,”江雪城挂掉电话,苍白的手指扯了扯领带,对司机道:“去七月。”
司机笑了笑,跟江雪城搭话,“又是章少?需不需要让江叔给您送身衣裳?”
“不用,”江雪城三两下把领带扯下来,松了领口两颗扣子,翻开车后座带的暗格,打开里面放着一身备用行头,衬衫、领带、手表、袖口、饰品放了一套。
江雪城脱了外套,手表袖口摘了往里头一扔,巴拉了两下,抽出条简单的银项链套脖子上,袖子往上卷了两卷,拨了两下头发,一番动作下来,一丝不苟的商业精英变成了衣着休闲的公子哥。
车子变了道,拐去了七月。
一楼卡座彩灯有些晃眼,音响开得有些大,江雪城捏了捏眉心,大半年没来,这会儿竟觉得有些闹了。
场子已经热起来了,气氛很嗨,江雪城穿过人堆走向二楼包厢,路上被一个服务生撞了一下,对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江雪城本来没在意,只听这服务生音色低沉好听,下意识地看了眼。
恰逢一道橙色灯光打在服务生脸上,将那深邃精致的轮廓勾勒得分明,那双深邃狭长的眸子最为出彩,恰如白雪中的一点儿艳色,昳丽夺目。
江雪城微讶,这不正是那双勾得他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人吗。
视线轻轻接触了一下便分离,服务生端着酒离开,他穿着合身的服务生制服,白衬衫黑色领结,同色马甲勾勒出劲瘦的腰线,西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三两步就消失在视线里。
江雪城半晌才收回视线,眼中多了两分兴味。
远处有人叫他,“四少,这里。”
于磐出来接江雪城,见他站在原地,纳闷,“站那儿干什么。”
“没什么。”
江雪城跟着于磐走进包厢,“章哲彦又怎么了?”
许嘉玉摇了摇头,笑道:“他家里给他定了婚期,抗议被不成,正郁闷着呢。”
江雪城想起不久前章哲彦才被他未婚妻知道他被他女朋友捉奸在床这事儿,不由纳闷道:“要郁闷也该是他未婚妻郁闷,他郁闷什么?”
章哲彦听了像是被刺激到一般控诉,“哥们儿就要丧失自由了,难道不该郁闷!”
于磐用口型给江雪城道:结婚恐惧症。
章哲彦“啪”的一声放下酒杯,恶狠狠地看过去。
于磐一愣,糟,被发现了?
却听章哲彦咬牙道:“老子得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放纵。”
江雪城还当他要怎么放纵,就见经理领了几个小姐过来陪酒。
在坐的都知道江雪城的脾气,叫人都直接忽略他的那份,陪酒小姐来了四个,两个坐在章哲彦身边儿,于磐和许嘉玉身边儿一边儿一个,唯独江雪城身边儿没人。
恰巧霍昆进来送酒,章哲彦就指了霍昆,“你过去给四少倒酒。”
霍昆来这包厢服务,是为打探‘江总’消息的,外界不知‘江总’模样,只知道三四十岁,依平日作风来看,该有些谨慎和精明,霍昆听说章哲彦在这包厢,想着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些什么。
进门一看,霍昆便有些失望,这里面全是一群二十出头的公子哥,三四十岁的江总肯定是不在的。
霍昆向下意识地看了眼章哲彦说的四少,与美女环绕的章哲彦截然不同,那位四少一身黑衫黑裤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身边冷冷清清,只自己一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听着身边儿三人聊天,眼神淡淡,偶尔扯着嘴角轻笑一声,怎么看,都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
霍昆端着酒走到江雪城身边,江雪城正与许嘉玉聊着天,没理会。
“听说宫承望前阵子又来了?这第三回了把?怎么是不是合作将近?”
江雪城抿了口酒轻笑一笑,“狗鼻子。”
许嘉玉跟江雪城碰了个杯,“也算有诚意了,宫家是不错的合作对象,要不是因为他们家老二太折腾,你早该答应了吧。”
江雪城笑着摇摇头,酒杯放在桌上,苍白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桌面。
霍昆眼被那雪白的手指晃了下,会意上前倒酒。
于磐也笑着说了句:“宫承望就是料定了你会答应才敢这么一趟趟跑。”
“拿得出打动我的条件,自然会出手。”
章哲彦不耐烦地敲了敲杯子,抓了把瓜子砸向三人,“你们烦不烦,让你们出来陪我喝酒,让你们出来聊公事的?”
于磐和许嘉玉被砸中,气恼得上前捶他,江雪城懒得上前去闹腾,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身边儿的人,手指又敲了敲玻璃杯壁。
霍昆视线被那抹白色吸引着,这才发现那根修长的食指上还带了一枚戒指,越发衬得手指修长雪白。
霍昆收回视线,往那尚未喝光的酒杯中又加了一点儿酒。
江雪城偏头看着酒液流入酒杯,像是随口问了个陌生孩子,“多大了,不会没成年吧。”
霍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回道:“二十了。”
江雪城从霍昆手上接过酒瓶,“会喝酒吗?”
霍昆摇摇头。
“骗人,”江雪城笑了声,拿过一个空杯子亲自倒了一杯,放到霍昆面前,道:“陪我喝杯。”
霍昆后退一步,“我只是服务生,不陪酒。”
江雪城只侧头看他,笑吟吟道:“来吧,不欺负你。”
那一声笑声似乎在笑他自作多情,又似在笑他狭隘多思,这样的人,美色再没有人能比过他,禁欲清冷再不能比他更甚,似乎任何狭隘的猜测落在这人身上都不应该。
霍昆抿了抿唇,就着昏暗地光看了江雪城一眼。
江雪城没发觉,又拿过一个空杯子,随意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来坐。”
霍昆犹豫片刻,眼神在江雪城和江雪城的几个朋友身上扫过,一边是一人独饮,另一边是左拥右抱,对比分明。
霍昆终于坐了过去。
江雪城举了举杯,“喜欢威士忌还是白兰地?”
霍昆摇了摇头。
“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江雪城笑了笑,“香水是女人的品味,酒是男人的品味。”
“这是威士忌,烈酒,电影里喜欢把威士忌与男子气概做捆绑。”
说着江雪城看了霍昆一眼,是那种成熟男人看小男孩的眼神,别有意味的。
“威士忌入口的辛辣和冲击感令人着迷,”说着江雪城自己慢慢喝了一口,眼神微眯,似在享受,片刻冲霍昆抬了抬手,“尝尝。”
昏暗的包厢里看不清霍昆的神色,只能模糊地看见霍昆盯着酒杯看了会,半晌像是被蛊惑一般举杯喝了一口。
“怎么样?”
霍昆皱了下眉,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江雪城笑了笑,转了转杯子,“香气是洋酒的灵魂所在,慢慢啜饮一口在嘴里回荡一圈,这时候酒的香味溢满整个口腔,先不要急着咽下,细细在不同部位体会不同香气,这种变化无穷的余香就是所谓的‘终感’。”
江雪城侃侃而谈,他成熟,智慧,满身魅力,又美貌惊人,霍昆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无从招架,大概又因为被酒精麻痹了神经,饶是戒备如霍昆都隐隐动摇。
霍昆忍不住跟着江雪城说得去做,不知不觉多喝了两杯。而这个四少从头至尾都在跟他说酒文化,各种酒的历史,制作,鉴赏,再到品牌营销,他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或者教一个学生打发打发时间,这让霍昆的警惕和神经都渐渐松懈。
不知不觉间酒杯又空了,江雪城还在说品牌营销,见酒杯空了顺手就去拿酒瓶,正与霍昆的手碰上,肌肤相触的瞬间,霍昆下意识地撤了下,不慎碰倒酒杯,江雪城伸手稳稳接住酒瓶,酒液溅出。
江雪城正讲到兴头上,话没停下,继续说着。
霍昆喉头上下滚动了下。
江雪城似没发觉,继续道:“...法国人喜爱干邑,更多是爱它的香味...”
霍昆跑了神,只觉江雪城的一双手像是玉雕,手指修长,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皮肤在包厢的蓝光下有种病态的苍白。
“...一般人的嗅觉可分辨25种气味的混合,而路易十三的香味多达250种...”
薄唇色淡,舌尖儿粉红,清冷靡丽竟浑然一体。
霍昆瞳孔缩了缩,待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匆忙撇开视线,可耳边的声音似乎渐渐隐去,大脑像是入了乱码,将方才四少舔酒的片段反复播放。
霍昆握紧了拳,被脑中反复的片段躁得喉头发紧,他猛得灌了一大口酒,酒液下肚,火辣地烧灼过喉管,胃部,似还有继续向下灼烧的趋势。
霍昆咬着牙关,却觉更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