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谢知津独自一人站在窄楼外面。
种种思绪略过他的大脑。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一旦离开噩梦,终极噩梦对他的大脑的影响就彻底消失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谢知津陷入了一种浓重的惊愕和不可思议之中。
他离开了终极噩梦, 仅仅只是通过一扇门。
……所以那扇门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危险?那只是……只是, 一扇门。一个通道。一条路。
门内是终极噩梦,门外是灰雾,而此刻灰雾已经弥漫至窄楼,所以, 门外也联通了窄楼。
这听起来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他为什么能直接出来?他现在究竟算是清醒的还是疯狂的?
而且, 如果他仍旧算是清醒的, 那么他离开了, 终极噩梦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吗?
那是全人类的噩梦。如果少了他一个,那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该死……”谢知津沉着脸, 思索片刻,仍旧随着其他疯子一起进入了窄楼。
他想试试,如果现在睡觉的话,还能不能进入终极噩梦。他不想在这个时候, 一个人停留在窄楼中,与这些疯子作陪, 然后……什么都不能做。
无能为力的感觉是最为可怕的。
他走进了窄楼。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注意到远处有一些奇怪的动静。他看过去,随后发现了两个男人正在初始大道上行走,背对着他。
这两个男人不像是疯子。
谢知津犹豫了一下,就追了上去:“等一下!等等!请问……”
徐北尽和林檎惊讶地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他们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来者。
徐北尽一眼就看出来, 这个人并没有沉沦在噩梦中。
……那他为什么会从灰雾中出现?
徐北尽下意识皱起眉,这让他的面容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不过谢知津并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说:“我的名字是谢知津,我刚刚从终极噩梦中出来……”
“什么?!”徐北尽大为惊愕,“你从终极噩梦……等等,你是从门里走出来的?”
谢知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徐北尽沉思了片刻。
然后他问:“你是不是在终极噩梦中失去了关于窄楼的记忆?”
“呃……是的。”谢知津仍旧有些困惑地说,“这有什么影响吗?不是……重点是,我从终极噩梦中出来,会对终极噩梦产生什么影响吗?”
徐北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不会有什么影响,不用担心。”
谢知津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这人说不会对终极噩梦造成影响,这让谢知津瞬间松了一口气,但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这人知道这一点?
谢知津想了片刻,突然脸色一变,他问:“你是……你是绯和巫见说的那名书店老板,对吧?徐……徐北尽?”
徐北尽怔了怔,说:“我是。”
谢知津立刻放松了下来:“太好了。我是绯和巫见的那个组织的建立者,也许你听他们说起过我。”他看了看林檎,“这就是林檎大佬吧?”
林檎平静地点了点头。
谢知津一瞬间就大大松了口气。
为什么徐北尽和林檎没有出现在终极噩梦之中?他们难道不是人类吗?还是说,他们是像谢知津一样,通过门走出来的?
但是徐北尽听说他从门中走出来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惊讶。这又推翻了谢知津的后一种猜测。
谢知津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打结。
徐北尽说:“走吧,去书店。我会解答你的困惑。”
谢知津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他在心中敬畏地想,绯和巫见说这名书店老板十分高深莫测,果然没有说错啊。
谢知津知道徐北尽与林檎的关系,所以十分识趣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而林檎也小声地嘀咕说:“本来以为就我们两个人的……”
徐北尽好笑地瞥他一眼,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说:“正事要紧。”
“那等做完正事就可以不务正业了吧?”
徐北尽:“……”
林檎的执着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他又好气又好笑,只能说:“可以。”
林檎这才高兴起来。
他们很快来到书店,坐定。沿路上全是疯子,并且窄楼外的灰雾中还有仿佛无穷无尽的疯子涌现出来。
谢知津满脑子问号,只觉得这一路行来,太多令他不解的事情了。
为什么他走出那扇门,就直接来到了窄楼外面?为什么这些疯子源源不断地从灰雾中涌现出来?这与终极噩梦的开启有任何关系吗?
他和那些疯子一样,是从灰雾中的门里走出来的,那就意味着他同样是个疯子?可是他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根本没有沉沦于噩梦之中啊?
而且,为什么徐北尽和林檎,他们两个并没有进入到终极噩梦之中?
他们……也应该是人类吧?
而徐北尽说:“我们就从,你为什么会从终极噩梦回到窄楼这个问题开始说起吧。”
谢知津连连点头。
徐北尽解释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沉沦于噩梦中的人,不管是任务者还是扮演者,都会进入灰雾。也就是,窄楼外面的灰雾。
“而终极噩梦也不例外。在终极噩梦中沉沦,自然意味着,他们会进入灰雾。但是,现在灰雾几乎笼罩着窄楼,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从终极噩梦进入灰雾,自然就是来到窄楼外面。
“现在你看到的,窄楼中的这么多疯子,就是在终极噩梦中沉沦的人。
“但是,从这个角度来说,踏入灰雾的门,然后回到窄楼外面……或者说,从灰雾离开终极噩梦的人,都应该是已经沉沦于噩梦、失去理智和自我意识的人。”
谢知津连连点头。
而他困惑的地方也就在于,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仍旧保持着清醒,甚至,在回到窄楼的那一刻,就恢复了记忆。
于是徐北尽说:“你非常特殊。”
这句话让林檎用一种格外挑剔的目光看了看谢知津。
最后林檎大概是觉得这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多半没什么魅力吸引徐北尽,这才无趣地转开了视线。
专注听着徐北尽的话的谢知津,并不知道自己与一场危机擦肩而过。
徐北尽也没注意,他继续说:“我之前就听绯和巫见说过,你曾经觉得,某一个噩梦就是你自己的亲身遭遇?而这促使你建立了那个组织。”
谢知津愣了愣,然后说:“对。进入那个噩梦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种……有种很不对劲的氛围。我觉得那个地方带给我的感觉,那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很熟悉。”
他喃喃说着。
徐北尽沉默着。
菲耶卡族将人类投放进这个游戏的时候,删除了他们大脑中关于末日的记忆。菲耶卡族的高科技足以令他们做到这一件事情。
但实际上,除了记忆之外,也删除了其他一些东西。
比如说,任何可能在噩梦中唤醒他们记忆的东西、要素、字符等等。他们会不自觉地忽略那些可能唤醒他们记忆的事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巫见不会想起“苍城”,也不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是苍城人;牧嘉实不会自动地想起自己就是曲城大学的学生。他们拥有的,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概念。
是菲耶卡族将他们记忆中的一些要素屏蔽了。这些要素多半都是与地球上的末日有关的。
然而谢知津的特殊就在于,即便他的记忆已经被屏蔽了,但是他似乎仍旧拥有某种特殊的、敏锐的直觉与本能。就好像他的身体仍旧记得发生的一切。
徐北尽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进入这个游戏之前,你好像是一个植物人?”
谢知津茫然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回答:“应该……应该,是的?”他说,“如果那个噩梦,真的就是我的过去的话,那我就应该就是那个,被足球砸中倒在水泥地上,然后变成植物人的男人。”
他描述着自己曾经的经历,但是语气却不那么激烈。他已经意识,并且接受了曾经的一切。
……甚至于,哪怕意识到那或许是他曾经的经历,他多半也没有这种实际的感受。他已经遗忘了一切。当他离开终极噩梦的时候,他甚至不会再怀念、回顾曾经在地球上的事情了。
那是已经过去、并且再也无法挽回的事情了。
谢知津低下头,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下意识握了握,感到一种坚实的、可以确认的反馈和实际感。这让他很难想象,他自己这个时候实际上是在一个游戏中。
一个虚假的、由数据构成的世界。他们只是这个世界中飘荡着的幽灵。
“植物人……”
徐北尽低声说。
这个概念让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医学定义上的植物人,他其实也不是那么了解,他只知道一些道听途说的、关于植物人的种种传闻。
植物人的脑电图呈现杂散的波形,也就是说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脑死亡。有一些半真半假的传言说,植物人不是不能感应到外界,而是醒不过来。
徐北尽不是特别了解菲耶卡族对于生命的定义,但是按照他的猜想,植物人在菲耶卡族的认知中,应该也算是一种生命体,并且,菲耶卡族可以将植物人的脑波提取出来。
……也就是说,像谢知津这样的植物人,比起人类,或许更加偏向于菲耶卡族和弥尔顿族对于生命的定义。
他们的本体是近似于意识体的东西,按照人类文明的说法就是人工智能、程序生命,是一种无形的生命特征。
……所以谢知津是特殊的。
不仅仅是谢知津,或许其他类似这样情况的人,都是特殊的。
他们的生命存在形式,在被菲耶卡族投放进这个游戏的时刻,或许经历了某种特殊的改变。他们更像是意识体而非基于肉身的生物。
在菲耶卡族的定义中,后者是一种“古老”“原始”的生物。
不管如何,这似乎能够解释谢知津在游戏中,这种敏锐的本能与直觉。
换言之,他不会真正迷失在噩梦之中。如果一个生物的属性能够用数据来直观体现的话,那么他在精神、意志、清醒自我等方面,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其实徐北尽和林檎也是如此。他们都更像是菲耶卡和弥尔顿,而不像是人类了。
但是,谢知津的身体显而易见地还存在着,但是徐北尽和林檎却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归途。
徐北尽不自觉垂下眼睛,露出些许的倦怠。他有些不知道如何与谢知津解释这一切,对于所有人类来说,这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也无法跟谢知津解释,什么是菲耶卡和弥尔顿,什么是这两个种族定义中的生命形态。
所以最终,他只是说:“或许只是游戏的一个bug。”
任何事情都推到bug上面,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但这起码能让谢知津明白这件事情的特殊性。
谢知津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徐北尽说:“总之,你在终极噩梦中失去了记忆,也就是沉沦其中;但是与此同时,你又没有真的失去自我意识,你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就造成了一个矛盾。你既清醒又不清醒,既沉沦于噩梦又不沉沦其中。游戏机制认为你已经是沉沦于噩梦中的任务者,所以可以进入窄楼外的灰雾。
“于是,当你进入灰雾中的门,你就触发了一个特殊的bug。游戏机制不会进行二次判定,并没有发现你的的清醒,或者说,你的失忆现象是级别更为优先的象征。
“不管怎么说,你就从终极噩梦中,回到了窄楼。”
徐北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当然,他自我感觉这里面应当是有一些道理的。
终极噩梦中迷失的人们,进入灰雾中的门,自然也就是进入了灰雾。窄楼中的其他噩梦都是这样做的。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灰雾已经联通了终极噩梦和窄楼。
这其中分了好几种情况。比如,是原先就在灰雾中的疯子吗?是在终极噩梦中才沉沦其中、失去自我的人们吗?是仍旧在终极噩梦中保持着清醒的人们吗?
第一类人,他们会从灰雾去往终极噩梦,因为这是终极噩梦的“危险”,也是他们的使命。
第二类人,他们会通过终极噩梦中灰雾的门,回到窄楼,也就是现在外面这群密密麻麻的疯子,这是游戏机制对于这些沉沦的人,以及灰雾的设定。
而第三类人,他们如果不小心进入终极噩梦中灰雾的门,那么,他们应当是从终极噩梦中的另一扇雾中门里出来。灰雾中的门就真的成为了终极噩梦里的传送通道,就像是在徐北尽噩梦中发生的一切。
既然谢知津回到了窄楼,那就说明在游戏机制的判断中,他应该算是疯狂的。只不过实际上,他是清醒的。
谢知津恍然大悟。
他不清楚徐北尽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不过这种说法的确可以解释他的经历。
他自我感觉的确是清醒的,但其实在游戏机制那边,他既然失去了关于窄楼的记忆,那就已经可以说是沉沦于噩梦之中了,他就已经是疯子了。
既然是疯子,那么自然应该来到灰雾。这就是灰雾在这个游戏中的作用,收容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们。
……说到底,他回到窄楼不稀奇;他能保持理智,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
谢知津想到刚才徐北尽问他是不是植物人。他想,这就是能够保持清醒的原因?
这让谢知津的心情有点复杂。
片刻之后,他冷静下来,转而问起了其他事情。
他说:“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吗?”他主动询问,“我应该睡一觉,然后重新进入终极噩梦吗?”
徐北尽回答:“没有这个必要了。”他不动声色地问,“你离开终极噩梦之前,其他人在做什么?”
“他们正打算去寻找人工智能的开发者。”谢知津说,又突然想起什么,“哦,你知道……”
徐北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谢知津就没有多嘴解释,只是说:“其他人想在终极噩梦中做点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
徐北尽真心实意地说:“希望他们可以成功。”
这才是正常的、按照游戏剧情走的终极噩梦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像徐北尽这样,从外界暴力拆解掉终极噩梦。
这个时候,谢知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徐北尽说:“对了,得跟您说声谢谢。”
徐北尽困惑地说:“什么?如果是因为终极噩梦……”
“不,我的意思是说,”谢知津连忙解释,“感谢您把终极噩梦的难度调小了。”
徐北尽:“……”
他什么时候把终极噩梦的难度调小了?
谢知津感叹着说:“从灰雾中跑出来的疯子也没有了攻击性,任务者和扮演者也很快就聚集到了一起……这都是您在我们进入噩梦之前的安排吧?
“您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徐北尽:“……”
他沉默片刻,然后呵呵一笑:“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已经懒得和这群一天到晚误解他的任务者解释清楚了!行,就是他做的!这锅他背了!
不过谢知津提到的事情仍旧让徐北尽思索了一下。
从灰雾中跑出来的疯子没有了攻击性……
其实现在窄楼外面的这群疯子也是一样,只不过徐北尽并没有深想。他猜测,或许终极噩梦对这些疯子造成了一些特殊的影响。
谁知道他们这个时候的大脑里是想着什么?
虽然徐北尽和其他人都将这些人称作是疯子,但那只是以他们自己为基准罢了。这些人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只不过并非是属于窄楼的那种“理智”而已。
当他们在沉沦于终极噩梦、失去关于窄楼的记忆的时候,他们就变回了原先那个真真正正的地球人。此外,他们还快进一样地,重新经历了一遍末日。
换言之,当他们跨入灰雾中的门,他们就像是一下子穿越了一样,从地球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一座窄楼。
徐北尽私心里以为,这或许是对于地球末日重演的一种形式上的补完。终极噩梦中当然不会出现外星生物降临、然后将这群人类带走的场景。
但那的确可以说是人类末日中的最后一步。
人类的末日一共有三个阶段:疯狂蔓延、天火降世;而最后一个阶段,徐北尽始终将其称之为,人类囚笼。
这才是完整的末日。
清醒的任务者和扮演者不会经历最后这个阶段,但是那些已经沉沦于噩梦、真的以为自己回到地球的人们,却是真切地从他们认为的“地球”,来到了这个困住无数人类的囚笼之中。
徐北尽不禁想,这个游戏的人类设计师——如果有的话——还真是一个无比强迫症的人。
他居然真的要这些人类玩家,在游戏的终极副本之中,重新体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或许,他正在希望唤醒他的同胞们的记忆。
而这些疯子——或许也不能称为疯子,而应当称为,“地球人”,他们或许惶惶不可终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
所以他们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哪怕有,也是因为他们在终极噩梦中末日重演时的经历,使他们的行为上充满了疯狂。
但是,为什么终极噩梦中,从灰雾里跑出来,那些一早就已经沉沦于噩梦中的人们,为什么会没有任何攻击性?
徐北尽之前没注意到着一点,他一直忙着寻找数据端口,只是偶尔才关注一下终极噩梦中的场景。
他在思考片刻之后,也很快就得出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是这些任务者所想的,有人降低了噩梦的难度的可能。
而是,因为这些疯子终究是玩家。
换言之,当他们进入终极噩梦,是否要对周围的人发起攻击,是由他们自身的意愿决定的,而不是由游戏机制决定的。
尽管他们被称为“疯子”——就像这群从终极噩梦跑出来的疯子一样,他们的行为也充满了“疯狂”,但是,他们的疯狂在于他们沉迷于某个噩梦,某个,基于曾经地球上的末日经历改编而成的噩梦。
他们在那样的噩梦中无数次的循环、轮回,不停地经历过去在地球上发生的一切。噩梦般的场面。
而当这样的他们,重新回到一个不存在任何噩梦、末日还在进行而非无法挽回的时刻,地球还是“鲜活”的,还没有变成焦黑一片,还没有走向绝路……
他们,会做出什么?他们会主动去攻击别人吗?
不,他们不会。
此外,如果NE还在,那么NE或许会使用一些特定的手段,类似于强迫扮演者去扮演某个角色一样,让这些疯子去攻击清醒的人。
但是NE现在已经休眠了,而徐北尽当然也不会利用NE的权限去做这种事情。于是,主动权就回到了这些疯子自己的手中。
……徐北尽诧异地发现,所以到最后,终极噩梦难度降低的原因,终究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那NE就根本不可能休眠,那么那些沉沦于噩梦中的人们,当然还是“不得不”在终极噩梦中攻击其他人。就是因为有徐北尽在,NE才会主动休眠,才会间接导致终极噩梦的难度降低。
徐北尽无语地想,这叫背锅吗?
不,这是锅自动朝他飞了过来!
徐北尽哭笑不得,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终究是一件好事。
噩梦难度的降低,令他的人类同伴们在终极噩梦中的行动变得更加顺利和安全。或许,他们很快就能达成徐北尽期待的局面了。
至于谢知津……
徐北尽看向他,沉吟片刻。
而谢知津看看他,又看看林檎,突然自觉地提出:“那我就先去外面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如果有什么事情再来找你们。”
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谢知津不会让自己成为电灯泡。
林檎满意地点点头。
徐北尽嘱咐说:“最好不要离开初始大道。情况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注意安全。”
谢知津道谢,然后离开书店。
林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有外人在,他总是会不自觉戒备起来,特别是,谢知津还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哪怕这家伙自我介绍是绯和巫见的上级。
林檎看着徐北尽,问他:“所以我们现在能干点什么?”
徐北尽瞥他一眼,将操控板展开放在林檎的面前,并且显示出终极噩梦中的情景。他说:“可以看点什么。”
林檎:“……”
真要命。
*
终极噩梦中的任务者并不知道有人正在看他们。
徐北尽也是时隔许久,终于重新看向直播间的画面。观众们显然已经习惯了徐北尽时不时就失踪,倒不如说,徐北尽更像是一个导播。
而观众们更像是在看什么电视连续剧。
不过徐北尽仍旧向他们道歉,为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消失。直播系统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是这些直播间的观众,在过去带给徐北尽极多的乐趣与陪伴的温暖。
可能他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些直播间的观众到底是谁,等他离开窄楼,他也未必会再一次打开这个直播系统。
现在直播间的画面上,播放着终极噩梦中某个人的求生过程。他与他的同伴一起,在废墟上求生,寻找食物,与其他的求生者勾心斗角……总是如此。
而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通过弹幕表达自己对于这个人求生方式的看法。
也就是这个时候,徐北尽道了歉,然后说:“大家,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未来我可能不能再进行直播了。”
直播间的弹幕上顿时一片哗然。
“!!!不!没有你的帅气脸蛋我可怎么活啊我的北!!!”
“不是我说,北,你不会被这么凉的直播数据吓到了吧?你应该早点转行去播其他的游戏啊!”
“是啊,正好这个游戏,你不是说快要打出结局了吗?那正好可以试试别的呀。”
“北!有很多其他游戏等待着你!你不要放弃啊!”
徐北尽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怎么跟观众们解释,说自己其实对游戏直播压根就没有什么兴趣。他自己就是一个无趣、内敛的人。起码在他自己看来,他并不适合游戏主播这个职业。
但是显然,在这个时代,脸才是最重要的。
徐北尽长相如此英俊,在观众们看来,他合该在游戏直播画面中露面。
于是,不知道怎样一番沟通,徐北尽这样不太懂得如何拒绝别人请求的人,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直播间观众,等休息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会继续开直播,只不过换一个游戏。
徐北尽:“……”
真糟糕,他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不会拒绝别人的性格。
徐北尽无奈扶额。
他转头看向林檎,暂时关掉了直播间的声音,然后对他说:“我给自己找了个固定工作,游戏主播。”
林檎有点懵。
徐北尽突然有了些许揶揄的心思,他说:“我都已经为离开窄楼之后的生活做好安排了,你呢?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林檎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自己的能力,然后他说:“你去当主播,我给你当保镖?”
徐北尽:“……”
小苹果的奇思妙想。
徐北尽无奈地拍拍林檎的肩膀,叹着气说:“你就当游戏主播他男朋友吧。”
林檎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得意地说:“只有我能当你的男朋友,全天下独一个。这才适合我。”
徐北尽笑了一下。
随后林檎才认真地说:“我能找到工作的。养活自己,养活你——什么都好,我们能在外面的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徐北尽一怔,望着林檎,惊叹于林檎的敏锐。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提到窄楼外面的世界,他用了一种不太确定的、略微不安与犹疑的语气。
但是林檎发现了这一点。
林檎的敏锐总是会在某一刻让徐北尽为之动容。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得对。我们能好好活下去。”
什么样的生活都好,总比在窄楼这个鬼地方困一辈子来得好。
他想了片刻,然后重新看向直播间的画面。那名弥尔顿族一直观看着直播,等待着徐北尽给他的信号。他们早已经约定好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但是这名弥尔顿族始终没有离开。
徐北尽也不想去考虑弥尔顿族对于人类的想法。什么事情都得等到他们离开窄楼之后再说。
他找到了牧嘉实他们。
现在,六人的队伍已经又一次扩充。
他们在雾中,以及在脱离雾气之后,遇到了更多的同伴。这让他们再一次坚信,终极噩梦的难度一定是降低了。
不过他们最终并没有选择大部队行动。
一是因为这样庞大的队伍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二是因为,他们对于雾气最初出现的地点存在着争议,所以他们决定各自去往不同的地点。
他们一共分了三队。
绯、巫见、蒋双妹、叶澜四人,去往谢知津的小区。
牧嘉实、沈云聚、神婆三人,去往神婆之前路过的一家医院。
丁亿、贺淑君,以及与贺淑君同行的,据她说是她的同伴的男人,三人一起去往贺淑君的高中。
居民区、医院、高中。
这三个地方,是他们各自所说的,最初见到有雾气产生的地点。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贺淑君的高中。
贺淑君在与牧嘉实等人聚到一起,并且明白了他们所去往的地方之后,就立刻说:“那你们其实也不确定,那个小区就是灰雾一开始覆盖的地方啊。
“我来到终极噩梦之后就出现在了我的高中,然后离开高中之后去到了附近的一家健身房,在那儿遇到了我的同伴。”
她介绍了一下她身边的男人,是个高瘦、有些紧张和害羞的,带着小圆眼镜的青年。他自我介绍说名为何席。
“何席在末日到来的时候,正在健身房健身。”贺淑君随口解释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们两个在健身房呆了一会儿,交流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然后,健身房里出了一点意外……总之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就离开了健身房,然后刚巧在路过我高中的时候,发现校园里出现了奇怪的灰雾。”
她耸了耸肩:“我觉得这似乎比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居民区的灰雾,来得早一些。我们在疯狂刚刚开始蔓延的时候就离开了健身房,这中间的时间差最多不过就是几分钟。”
牧嘉实沉思片刻之后,认为贺淑君说的有道理。
换言之,尽管谢知津的遭遇让他们想到了灰雾最开始覆盖的地点,或许就是游戏设定中,隐藏着至关重要信息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并不一定就非得是谢知津的小区。
随后他们遇到了神婆,神婆的说法就更加神神叨叨了。
她说:“我在离开家之后就在街上走来走去……然后我路过了一家医院,听见里面传来了尖叫声。我走近了一点,然后就瞧见了灰雾。”
……这听起来比贺淑君的说法还要早一些。
然而问题也同样是,疯狂在这些不同场景中蔓延的速度又是如何呢?
他们已经在终极噩梦中呆了这么久,对于时间的认知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指的是不同的时间点。
不过他们也没有时间去验证了。牧嘉实果断地做出决定,他们还是得分开走。
于是,这三路人马就踏上了各自的路途。
在灰雾中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穿行,避开那些隐形的门,避开那些奇怪的疯子,避开那些已经沉沦于终极噩梦之中的同类……他们缓缓靠近了各自的目标地点。
最先抵达的,是牧嘉实一行。
他们最晚遇到神婆,因此距离神婆说的那家医院也最近。他们十分谨慎地行进着,但是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他们就来到了神婆说的那家医院。
这个时候,牧嘉实却突然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他们已经十分靠近这家医院了,隔几米就是这家医院的入口。但也正是因为瞧见了里面的情形,牧嘉实才突然停住了。
沈云聚奇怪地问:“怎么了?”
神婆看了看牧嘉实,又看了看那家医院。
牧嘉实怔了片刻,然后说:“那家精神病院。”
“……什么?”
牧嘉实看到沈云聚和神婆那如出一辙的困惑表情,这才想起来,当初在徐北尽的那个噩梦中,是他、绯、巫见、甲一和甲二五个人一起来到了那家精神病院。
那个……正在研究这莫名其妙的疯病的医院。
换言之,在场的他的两名同伴,都没有去到过那家医院。而即便此前他们聊天的时候也有提到过,但是对于这家医院究竟长什么样,沈云聚和神婆是并不清楚的。
牧嘉实大概解释了一番,又一次说明了这家医院正在做的事情。
这还是直播间观众第一次听闻,当疯狂蔓延,人类居然开始研究大脑,甚至有疯狂的医生开始换脑……这让他们纷纷在弹幕上敲出了感叹号。
徐北尽看了一眼弹幕,目光转向幽深。他想说点什么,关于人类社会在末日后的疯狂与激进……但是他最终还是沉默了。
直播间画面上,牧嘉实还在继续说着:“我注意到了这家医院的内部构造,以及内饰的风格,和之前在那个噩梦中遇到的……一模一样。”
沈云聚有些诧异地说:“所以这就是……这就是,那家医院?”
牧嘉实声音低沉:“很有可能。”
沈云聚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怪异,他想了片刻,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怪异。
然后,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或许……我是说,之前我们在徐北尽噩梦中的经历,是不是为终极噩梦中的这个任务,做准备?”
神婆迟疑了一下,也补充说:“贺淑君的高中……之前我和她在徐北尽的噩梦中,也一起去过。”
牧嘉实紧紧皱着眉。他说不好这究竟算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一个问题就是,绯和巫见他们去往的谢知津家的小区,他们在徐北尽的噩梦中可没去过。如果这样类比过去的话,难道他们去的地方是错误的?
牧嘉实更倾向于这只是一个巧合。但是三分之二的概率,似乎又有点太巧了。
如果有人故意为之,那么问题就来到了,在徐北尽的噩梦中,他们去往哪个场景,究竟是由谁决定的?徐北尽,还是NE?
如果是后者……
可他们这会儿不就是去对付NE吗?
牧嘉实百思不得其解。
似乎唯一的解释就是,是徐北尽在帮助他们。那毕竟是他的噩梦,或许他能够操控他们去往的场景,然后将关于终极噩梦的种种线索交给他们。
……但是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徐北尽不告诉他们?
这么重要的信息、线索、暗示。但是当牧嘉实询问关于终极噩梦的事情的时候,徐北尽只告诉他们,在噩梦中保持清醒与理智。
牧嘉实不认为在这个关头了,徐北尽仍旧会藏着掖着。
这就意味着,在徐北尽的想法中,只要他们能够在噩梦中保持清醒,那么他们就可以成功了。
……或许他们现在做的是锦上添花?
或许……
牧嘉实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或许徐北尽已经无法说更多了?
他们越来越接近真相、接近成功,却似乎忘记了,他们其实是被某些生物禁锢在这个该死的游戏之中。或许“他们”正监视着他们。
或许徐北尽根本不可能告诉他们更多的信息,即便他本人是知道真相的。
徐北尽只能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告诉他们,在终极噩梦中应该如何表现。
而那当然也只是……最低限度的目标。
徐北尽从来也是这么做的,他一直语焉不详,从来没有真的告诉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在主动地寻找与发掘。
……终极噩梦,同样如此。
牧嘉实一下子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犹豫不决。他开始对这一次的行动抱有更多的主动性与期待了。他意识到,他们的确得在终极噩梦中做点什么。
如果徐北尽不能告诉他们更多,那就意味着,的确有“更多”的存在。他们的确是可以在终极噩梦中做到更多事情的,而不仅仅只是徐北尽说的,“保持清醒与理智”。
叶澜的话又一次在他的大脑中出现。
“命运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牧嘉实低声喃喃,“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期待好运从天而降。”
沈云聚和神婆静静地看着他。
牧嘉实深吸一口气,说:“走吧。”他停顿了一下,“如果这家医院真的就是之前在徐北尽噩梦中遇到的那家,那么……
“我们需要去寻找的地方,似乎也已经在之前那个噩梦中,就告诉我们了。”
牧嘉实眯了眯眼睛,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第三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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