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讶异,“哦?本巫乃第一次来上京城,皇后却认得本巫?”
独孤雪当时就想将“你就是左相夫人那奸夫”之言说出来,但她忍住了!
忽然想明白自身处境的她,改变了主意,“那兴许是本宫记错了。”
代宗本也觉得有异,又见独孤雪竟没攀咬下去,暗嗤了一声,就命道:“裴茗,先送皇后回莲华殿。”
“是。”裴茗领命去请独孤雪离殿。
独孤雪心有不甘,但一想到自己无论如何,还是皇后,也就顺从退下了。
独孤珪虽还在殿内,但接下来的事,已与他无关。
大巫则也被代宗请退,只是他在离殿后,又朝独孤雪离去的方向,深看了一眼。
当年,王与那女子承欢时,是他守在窗外,事后也是他在收拾。
当时,他确定四下无人,唯独……
“那个孩子?”大巫低低呢喃,倒是清晰想起,当年有且仅有一人,可能见过他。
不过那女童年纪小,王的情况又危急,他便没出手料理。
难道那女童竟是如今的大盛皇后?
“不对,年纪不对。”大巫算了一下,估摸着这位皇后,当年至少已经是豆蔻少女。
……
而在大巫细想当年细节时。
紫宸殿内——
司世弦已被加封为尚书令,为百官之首。
至于原尚书令,反正代宗说了,他已告老还乡。
“臣,谢圣上隆恩。”司世弦大礼拜谢。
代宗还道,“即日起,你即主持百官议朝,辅佐秦王监国。”
“圣上?”司世弦愕然。
朝臣也纷纷看向代宗,后者就“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随即晕厥。
“父皇!”
“圣上!”
“御医!快请御医来!”
朝堂一时乱成一锅粥,都被代宗吓到了。
毕竟代宗这脸色虽然很差,但一直中气十足,还将独孤一族全都处置得妥妥的,朝臣们都以为,他就算没大好,至少也还撑得住了。
哪曾想……
说倒就倒!?
朝臣们在退出朝堂后,都是摇头叹息不已。
不过大家都门儿清的明白,今日之后,太子之位,必是秦王之物,不存在任何变数了。
“只不知独孤之患,秦王能解否?”有关系极好的同袍,私底下都悄悄在议。
“难说。”不少人都持不看好的态度。
主要是独孤珪的长子——独孤云,十分出众,又是被老护国公一手带大,在军中极有声望!与秦王相比,甚至更有底蕴。
“安庆之乱时,大盛就出了两位能人,一个是镇国公柳子懿,一个是护国公独孤朝阳,本以为大盛乱不了多久……”
独自下着棋的大巫,回想起自己当年的所见所闻,那会还以为大盛国祚仍昌,吐蕃仍无法超越,没想到——
镇国公忽然死了,独孤朝阳也早早退隐山林,这俩的后辈呢,一家几乎死绝,一家几乎只剩些泛泛之辈。
“那时算着,我吐蕃至少有三十年大昌之势,如今算来……”以棋局为卜的大巫,忽然看不清两国运势。
不过他肯定,眼下能搅动这天下棋局者,盛帝算一个,他效命的神王算一个,再就是秦王、独孤云,还有……
“秦王妃么?”大巫摩挲着洁白的棋子,想着见过的秦王妃,忽然愈发渴望能触及她!如此,他才能确定,她算不算一个。
此外——
大巫看着面前的棋局,不动声色的又落了几颗棋子。
若是萧律在此,必能看出,大巫这盘棋,隐喻着如今的天下大势,甚至能从中推算出一些重要信息。
可惜这会的萧律没空盯着大巫,后者这盘棋下得也隐晦,让盯着他的眼线,只当他在下棋解闷而已,没记下来。
……
甘露殿偏殿。
包括新任太医署署正在内的三名御医,都已轮流为代宗诊脉完毕,正在议论着,接下来该如何治疗。
其中华孝钦还提议道:“署正,老夫建议,不妨请秦王妃也说说意见?”
“胡闹!”最为年长的刘宏丞直接反对,“你在别处阿谀奉承便罢了,如今圣上垂危,你还不忘拍马屁
,你真是……”
“你说谁阿谀奉承、拍马屁!?”华孝钦当场吹胡子瞪眼的站起来,袖子都往上撩了!
署正任毅见此,赶紧摁下老华,“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老就不能齐心一次?”
华孝钦不服:“是我的问题吗?是他在挑事!”
“难道……”刘宏丞还想怼!
就被任毅骂了一句:“行了!不管老刘你是否瞧得上秦王妃,圣上都是吃了秦王妃的药,才转醒过来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吃了那有毛病的药,圣上的情况才会恶化至此!”刘宏丞觉得必是如此!然而——
“你是废物吗?”华孝钦要被气死了,“圣上原先的脉象如何,你不知道?你这是收了谁的好处,在这里胡诌?”
“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老刘!”任毅怒了,“华老所言医断句句为实,不是么?”
刘宏丞忍了忍,还是不想忍,“从脉象上看,也许没错!但若按吾等药方正常醒来,又如何会再次吐血?”
“行了!”任毅浓眉一蹙,决断道:“老刘先回医署吧。”
“?”刘宏丞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的拂袖而去!
任毅脸色变了变,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和华孝钦探讨诊治之法。
与此同时——
这头的争吵,已被金明报禀了萧律。
萧律当即吩咐:“找个人盯着他。”
“是!”金明得令而去。
萧律转头看向外间的小王妃,后者若有所感,也朝他看了过来。
萧律就招了手,道:“过来。”
司浅浅立即走上前来,“王爷,怎么了?”
“你此前给父皇所服之药,可还有?”萧律低声询问。
司浅浅眨了眨眼,已经明白过来,却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那药丸不好做,需要的药材也比较名贵,妾身没有多的,不过妾身可以将方子写下来。”
“好,你且写下来。”萧律说着,已吩咐金德去取纸笔。
司浅浅就悄悄的问:“我的药出问题了?”
“没有。”萧律握住
人儿娇软的手,低声解释:“华老和太医署署正都肯定了你的药极好,本王是想着,让人多备一些。”
“哦哦。”司浅浅点头表示明白,就开始写方子了。
等她写完,任毅二人也已商量出后续治疗之法。
半日后,代宗终于转醒。
满朝文武这才松了口气。
司世弦就喊了话:“诸位先散了吧,各自忙好各自的,勿要让圣上忧心。”
“尚书令所言极是,我等聚在此,不如先回衙署办差。”礼部董尚书率先附和。
其余五部尚书相继附议,众臣这才相继离宫。
上京城内,因神策军神勇,再有六扇门协助,加上此前萧律亲自走了一圈,如今已乱不出任何浪花来了。
没被收押的独孤珪一路走来,十分不是滋味。
“国、国丈爷,到了。”赶车的老奴在停下马车时,差点叫错称谓。
独孤珪从车内走下来,抬头看向尚未被换下来的“护国公府”匾额,一时更为心堵!
尤其是,匾额眼下还圈上了白绫,清晰提醒着他,他最为疼爱的次子,死了。
而杀他孩子的凶手!不仅没有一命抵一命,自今日之后,还将成为大盛朝堂的掌舵者!
念及于此……
“噗!”
独孤珪不受控制的吐了一大口血!当场倒在了“国公府”门前。
“国丈爷!”
“老爷!”
“快!快请御医!……”
昔日的国公府,如今的国丈府,一时乱得比朝堂还乱。
……
不久后,听闻这事的各府,都十分唏嘘。
谁能想到,今晨还在呼风唤雨的护国公,午时刚过,就如此落寞。
护国公府不复存在,徒留宛若讽刺的国丈府。
“独孤珪最疼爱这个次子,如今却不仅不能报仇,还得感恩戴德,确实够难为他了,怕是比杀了他,还煎熬。”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们这位圣人,不愧是力挽狂澜之君,挺有一手。”
“若没一手,又如何能在利用完奸佞李安国后,反手就将之斩
杀!雷厉风行的夺回了北司掌控权?”
“倒也没有夺回吧,不过是设立了神策军,分离了原北司左右羽林军的权力,逐渐淡化羽林军,加强神策军。”
“就是这一手温水煮青蛙,才更神!”
“……”
于夕阳下,高坐于红袖招亭台内下棋的两位老者,一棋一落之间,说的都是朝堂大事,把陪着的红袖招姑娘听得心肝都在发颤。
两老却谈笑风生,越下越说越有瘾。
直到金明前来,这俩还在下棋聊说呢!
金明谨记萧律的叮嘱,不敢打扰,一直等到两老下完棋,他才上前拜见,“裴老,小的金明,奉秦王之命,请您进宫。”
“哦?”较为年迈的老者,明显差异,“秦王萧律?”
“正是。”金明表示:“王爷说,他本该亲自前来,但身为人子,眼下不便,又不愿错过先生,是以命小的前来,请您务必看在大盛百姓的份上,进宫一趟。”
裴老微微一怔,一旁的老者就抚须笑道:“裴公,看来您是走不掉了,那在下可就先行离京咯,日后有缘再见。”
这话说罢,不等裴老回应,老者就已消失而去!
快得金明都愣住了,他确定!他绝对没看清这老家伙怎么走的。
裴老呢,他就笑拍了把棋盘,“这老东西!跑得脚底抹油。也罢,你回去告诉秦王,老朽已年迈,不适合再入朝为官,他若有心,老朽倒是愿意为他一人。”
“这……”金明犹豫了一下,才应了是,并恭敬拜退。
等金明回去向萧律禀明时,后者却只点了点头,“好,本王知道了。”
“王爷,您不失望?”金明有一丢丢好奇。
“本该如此。”萧律很清楚,裴老要的人,多半是他的孙辈裴衡。
不过,上一世这个时候,裴公是自己进朝为官,并未引荐他这孙辈。
上一世直到他登基为帝五年后,裴衡才通过科举,进入他的视野。
算算时间,眼下的裴衡,估计比妻兄司景睿年纪还小。
“也好。”萧律轻轻一叹,也不希望再看
到裴公猝死政事堂。
他重生了,许多事都变了,许多灾祸也已得以避免,一切基本都在朝他预设的路上走。
只是……
父皇的身体情况,他仍然无法改变,甚至提前加重了。
这让萧律忍不住问道:“浅浅,若是父皇时常吞服那药丸,可能延年益寿?”
“不能。”司浅浅果断摇头,“这药不能常吃,只在急救时最为见效,而且每次吞服后,下一次都将不如上一次有效。”
萧律沉默片刻,再次轻轻一叹。
司浅浅瞧着他,下意识想到自己已逝的父亲,能感同身受的安慰道:“王爷多帮父皇分担些,让父皇多多休息,他定能逐渐恢复。”
“嗯。”萧律点头。
无论如何,眼下的局势,已比前世好很多。
他不是在仆固等乱军快攻入京城时,才被骂醒。
父皇虽提前病重,却不是被捂着的,他也能在跟前尽孝,无需在各地征战。
而在前世,等他平定各地乱象,回到京城时,等待他的,已是丧逝却秘而未宣的,父皇已腐烂的尸体!
登基后,来不及悲痛的他,马上卷入和独孤珪的争权之斗!历经三年,他勉强巩固主要权利,剑南道又叛。
再然后……
回想起前世种种,只觉得累的萧律,不知何时,已靠着怀里的、小王妃的瘦弱肩膀,沉沉睡去。
司浅浅则在感受到,肩窝上越来越沉的重力后,就知道这男人睡了,一直没动。
直到这男人的呼吸平缓绵长下来,她才稍动了动的,摸了摸怀中人的脸,“王爷?”
萧律没应,显然已睡熟。
司浅浅本想起身叫人进来帮忙,把人扶到床上去睡。
但萧律环抱在她腰上的手臂,却怎么都不肯撒开。
“王爷?”司浅浅试图商量,“您松松手先?”
似听到了的萧律,却把她往怀里搂紧了几分!
司浅浅:“……”这是把她当人形抱枕了?
问题是,这家伙软甲仍未卸,好硌人啊!
可要是让她粗暴的把人摇醒吧,
她也下不了手。
唉。
“睡吧。”
司浅浅放弃挣扎,认命被硌了,还拍了拍这男人的背,轻声唱起了小曲。
尽管没细问,但她很清楚,这一路打下来,他挺累的。
还要面对父亲病重垂危的事实,明儿呢,还得对着那帮各怀心思的朝臣。
“唉。”
司浅浅想想都替这狗子脑壳疼。
所以说,跑还是得跑的,这生存环境太恶劣了。
她今儿不过是给那谁喂了颗救命的药,估计已经被人说她乱来了,说不定还要说是她害那谁再次病倒的祸根。
“狗子啊,为了你,我算是色迷心窍了,居然没在西北就死遁!?”
低低呢喃着、又懊悔寻思着的司浅浅,不知何时,也就势趴在萧律肩膀上,睡着了。
林姑姑进来时,瞧见的就是互相偎依着的两人,一时泪目,“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你们该安心些了。”
随在其后的金德就抹了泪,挥退了准备上膳的宫人们,又和林姑姑悄悄退了出去。
林姑姑出来后,也抹了泪,“但愿王爷和王妃,能一直这么好好的。”
“肯定行的。”金德已经哭得不行了,“咱们爷,可太难了。”
“谁说不是呢。”林姑姑永远无法忘记,当年风尘仆仆归来的少年秦王,是如何在先皇后、先太子灵前,哭得宛若迷途弃童。
那是王爷在世上最重要的两位亲人,同时离他而去。
那份打击,让刚功成名、意气奋发的他,直接崩溃。
人们都说,少年秦王终究不堪大任,可谁又能体会他的痛楚?
从前那个总是笑哈哈的少年郎,明媚如阳、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就此没了笑,灭了光。
五年了。
终于好多了。
殊不知——
沉睡的萧律,却再次梦到了前世。
先是兄丧,再是母丧,妹夭,而后是父丧。
一连串的致痛打击,都串起来了。
这还不算……
梦中。
他还亲手杀了,他的小王妃。
“
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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